诗品


南朝梁代钟嵘※著。三卷。此书初称《诗品》,至《隋书·经籍志》始言“《诗评》三卷,钟嵘撰,或曰《诗品》”;唐宋时《诗评》与《诗品》两称并行,元代以后则均称《诗品》。钟嵘撰述《诗品》,曾受到刘绘的启发,约成书于梁武帝天监十二年(513)以后。旧本《诗品》,上、中、下三卷前各有小序。清代何文焕编纂《历代诗话》时,始将三篇序文合并,置于全书之首。

《诗品》是中国文艺思想史上最早的一部诗歌评论著作。钟嵘正视五言诗兴盛的诗歌发展现实,突破了以四言诗为“雅音”、“正体”的保守意识,在《诗品》中集中评论五言诗的创作。他明确地认识到了五言诗在艺术表现方面的特点和优势,因此强调:“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邪?”显然,《诗品》的理论建树,是与其对五言诗创作成就的总结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诗品》依据“不录存者”的原则,共录汉魏至齐梁的五言诗人一百二十余位;并仿效“九品论人,《七略》裁士”的做法,将这些诗人分别归入上、中、下三品。书的上卷录无名氏《古诗》及李陵、班婕妤、曹植、刘桢、王粲、阮籍、陆机、潘岳、张协、左思、谢灵运等十一位诗人,为上品;中卷录秦嘉、徐淑、曹丕、嵇康、张华等三十九位诗人,为中品;下卷录班固、郦炎、赵壹、曹操、曹叡、曹彪、徐幹、阮瑀等七十二位诗人,为下品。至于一品之内,则“略以世代为先后,不以优劣为诠次”,但偶有错乱。对于所举的诗人,钟嵘不仅“辨彰清浊,掎摭病利”,注意以简洁语言,概括其风格特点,剖析其成就与缺陷,而且往往能追溯其渊源承继关系,从而区分流别。如评论李陵曰:“其源出于《楚辞》,文多凄怨者之流”。评论曹植曰:“其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评论王粲则曰:“其源出于李陵,发愀怆之词,文秀而质赢。”应该承认,钟嵘评议诗人,多能切中肯綮;以《诗经》和《楚辞》为两大源头来概括诗歌发展的线索脉络,也表现了卓越的识见。不过,钟嵘在诗人品第及源流归属方面,也有失当之处。如其置陶渊明、鲍照于中品,置曹操于下品,以及称陶渊明“源出于应璩”等,均曾遭到后人的非议。

钟嵘在《诗品》的序言及对具体诗人的评论中,阐发了重要的诗歌理论主张。

《诗品》从诗歌“吟咏情性”※的基本观念出发,强调了对外部环境感发诗人内心情志的作用。一方面,钟嵘继承了重视诗情受自然外物触兴的创作传统和理论传统,重申:“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另一方面,钟嵘更前进一步,指明了诗人的社会经历对其感情心态的深刻影响。他谈到:“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又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他在评论刘琨时也讲:“琨既体良才,又罹厄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词。”这种突出社会因素的见解,使诗歌理论中原本偏于自然因素的“感物”说,获得了重要的丰富和发展。

关于诗歌创作,《诗品》高标“自然”※,倡导“直寻”※,要求诗人必须有感而发,真情流露,以使作品显出“自然英旨”※。与此相一致,钟嵘坚决反对了两种有伤“真美”※的流弊:其一是堆砌典故。钟嵘认为,诗歌既然以“吟咏情性”为本,就不应如“径国文符”、“撰德驳奏”一般以“用事”※为贵。从正面,他举出:“‘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唯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从反面,他谈到:“颜延、谢庄,尤为繁密,于时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近任防、王元长等,辞不贵奇,竟须新事。尔来作者,寖以成俗。遂乃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拘挛补衲,蠢文已甚。”透过正反的对照,充分揭示出了写诗滥用典故的危害。其二是苛求声病。讲究声律之美,本是诗歌艺术发展的一种表现,但走向极端,禁忌过于苛刻繁琐,便会遮蔽自然真情。正是有鉴于此,钟嵘不肯追附时尚,在声病说追随者甚众的形势下,对其进行了尖锐的抨击。他讲:“王元长创其首,谢朓、沈约扬其波。……于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襞积细微,专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同时,他还正面说明了自己关于声律问题的看法:“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斯为足矣。”总之,钟嵘对待诗歌声律问题的态度,仍可归结为“自然”二字。

对诗歌“滋味”的重视,也是《诗品》的理论贡献之一。以“味”论文,并非始于钟嵘。然而,经过钟嵘的发挥,“滋味”才作为诗歌的基本审美特征逐渐为人们所普遍接受。《诗品》提出,优秀的诗歌要富于“滋味”,应能“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并批评晋代一度流行的玄言诗“理过其辞,淡乎寡味”。这样,是否有“滋味”,就成了评判诗歌作品艺术优劣的一个重要审美标准。钟嵘所谓的“滋味”,大体上指诗歌深远悠长的审美效果。《诗品》还进一步探讨了诗歌“滋味”的生成条件,那就是“弘斯三义※,酌而用之”和“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采”※。钟嵘从《毛诗序》所言“六义”中,提取出兴、比、赋“三义”,并分别做了新的诠释:“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称“三义”而以兴为首,解“三义”则着眼于艺术表现,突出意在言外的效果以及物象的地位,均富于创见。特别是钟嵘认为,“若专用比兴,则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若但用赋体,则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因此主张将三者综合运用,借以增强诗歌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此外,钟嵘对诗歌的质与文是并重的。从质的角度,他要求诗歌要有“风力”;从文的角度,他要求诗歌要有“丹采”。只有“风力”与“丹采”相统一,才能达到“诗之至”,才会有“味”。在对具体诗人的评析中,《诗品》也贯彻了“风力”与“丹采”结合的精神。如称赏《古诗》“文温以丽,意悲而远”,称赏曹植“骨气奇高,词采华茂”;议论刘桢“气过其文,雕润恨少”,议论王粲“文秀而质羸”。

钟嵘《诗品》对后世影响深远。明代毛晋视其为“诗话之伐山”(《诗品跋》)。《四库全书总目》以为其“妙过文理,可与《文心雕龙》并称”。清代章学诚也对其有“思深而意远”之誉。

《诗品》流传的版本较多。现存最早者为元代圆沙书院刊宋章如愚《山堂先生群书考索》本。较为常见者还有《津逮秘书》、《学津讨源》、《历代诗话》等本。现代注释本有陈延杰《诗品注》、许文雨《诗品释》等。萧华荣的《诗品注释》、吕德申的《钟嵘诗品校释》和向长清的《诗品注释》,则体现了近年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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