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震亨※撰。胡著有《唐音统签》一千零三十三卷,按天干之数分为十签,从甲至壬共九签辑录有唐一代诗篇,略加评论,凡一千卷;癸签三十三卷,辑录有关唐诗的研究资料和自己的研究心得。清代官修《全唐诗》,即以此书前九签为主要依据。此后,前九签的重要性很大程度被《全唐诗》所取代,然而《唐音癸签》依然有其独立的价值而不受任何影响。《癸签》三十三卷,分卷一为“体凡”,言诗体变迁,声律起源。卷二至卷四为“法微”,先统论,次论各体,再次论字句、俪对等表现手法。卷五至卷十一为“评汇”,评论诗人得失。卷十二至卷十五为“乐通”,专论唐诗与声乐的关系。卷十六至卷二十四为“诂笺”,专门对唐诗词语典故进行诠释。卷二十五至卷二十九为“谈丛”,专谈唐代诗人的遗闻轶事。卷三十至卷三十三为“集录”,注录唐诗别集、选集,唐宋以来的诗话及有关唐诗的墨迹和金石刻。书中大量征引他人著作,也有相当一部份标明“遯叟”者,则为自撰,内容涉及唐诗研究的各个方面,是一部以汇编为主,兼有自撰成份的,以唐诗研究为专题的诗话著作。
《唐音癸签》在大量称引他人论诗之语时,较多引用了严羽《沧浪诗话》※、王世贞《艺苑卮言》※和胡应麟《诗薮》※。胡震亨在评论明人诗话时说:“明兴,说诗者以博推杨用修,以雅推徐昌谷,以隽推王弇州。用修之书,搜隐摘奇,往往任胸援引,非必尽确,后贤訾驳正未已。昌谷所论,止于五言,不及近体,习汉、魏者之偏撰,习唐音者之朴学也。弇州《卮言》,通论文笔,唐诗特其一二,其论初、盛诸家,尽多解颐,至中、晚,草草塞白矣。尝疑之,未敢置喙,后见其末年自悔者曰:‘吾为此书时,年未四十,语不甚切而伤獧,未为定论,恐误人。’乃益爽然服叹此老之未易窥也。胡《诗薮》自骚、雅、汉、魏、六朝、三唐、宋、元以迄今代,其体无不程,其人无不骘,其程且骘,亦无弗衷。唐诗,其论诗中之一也,而论定于是。元美才地高,书所腹也。元瑞见地实,书所目也。即元美亦称其上下千古,周密无漏而刻深,成说诗一家言。此可征矣。吾尝谓近代谈诗,集大成者,无如胡元瑞。”对王世贞、胡应麟推崇到了极点。他自己的诗学主张多本自王、胡二家,《癸签》中属于自撰的见解,均恪守《艺苑卮言》、《诗薮》的论诗宗旨,仅在个别问题上有所发挥,如论及唐诗七律压卷之作,严羽推崔颢《黄鹤楼》,何景明等推沈佺期《独不见》,王世贞认为当从杜甫“风急天高”、“老去悲秋”、“玉露凋伤”、“昆明池水”四章中求之,胡震亨自抒己见:“吾谓好诗自多,要在明眼略定等差,不误所趋,足耳。‘转益多师是汝师’,何必取宗一篇,效痴人作此生活!”不赞成强评压卷之作,观点比较通达。他还认为诗人各有自己的风格,因此阅读欣赏各家作品时也应有所区别,不能硬求一律:“凡诗,一人有一人本色。”“诗人各自写一性情,各自成一品局,固不得取锦袍豪翰,强绳以瘦笠苦藻,必同龠吹为善也。”“且读白诗,与读杜诗自各一法,舍旃白诗中灵笔妙趣,顾作诗时日是求,何为?曾虽号为文章大家,吾未敢韪之。”由此,他批评高棅《唐诗品汇》“大谬在选中、晚必绳以盛唐格调,概取其肤立仅似之篇,而晚末人真正本色,一无所收”。这一意见充分注意到各个时期诗歌风格的区别,与许学夷《诗源辩体》※论宋诗不当以唐诗求之有异曲同工之妙。胡震亨还注意到唐人自选一代诗,其鉴裁亦往往不同,殷璠“独取风骨”,高仲武、姚合“专主韵调”,而且互相诋排,是什么原因呢?胡震亨解释道:“诗自萧氏《选》后,艳藻日富,律体因开,非专重风骨裁甄,将何净涤余疵,肇成一代雅体?逮乎肄习既壹,多乃征贱,自复华硕谢旺,闲婉代兴,不得不移风骨之赏于情致,衡韵调为去取,此《间气》与《极玄》视《英灵》所载,各一选法,虽体气筋两,大难相追,亦时运为之,非高、姚两氏过也。”这段话的大意在“时运为之”,“不得不移”八字,说明唐人选唐诗之所以有不同标准,是因为时代变了,人们对诗歌的审美观念发生了变化。他能从历史发展中找出原因,这一见解还是难能可贵的。
《唐音癸签》的价值,主要在于资料丰富,作者在搜集了大量材料之后,通过剪裁,整理归类,使全书秩序井然,查阅十分方便。前人有些诗话是今日不易见到的本子,靠了此书才得以部份保存下来。这些资料,对我们认识唐代诗歌的概况及进一步发掘、搜集、整理、考订唐诗,都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然而从资料汇编的角度审视,此书有一个大缺点,就是所引条目,往往随意改易,不尽忠实于原文。有些虽大意未变,但文字已非原貌,有些连意思都篡改了,这是我们在查阅本书时必须意识到的问题。
《唐音癸签》最早有金陵刘凤鸣刻本,卷内有“戊戌秋刻”字样,估计刻于清顺治十五年(1658)。又著录于《四库全书总目》集部诗文评类。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曾加标点排印,198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周本淳校点本,是目前通行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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