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经堂古诗解


清代金圣叹著。一卷。《古诗十九首》其第十二首,历来有合作一首者,亦有分为二首者,金氏取后者,故是书所解《古诗》,号称二十首。金圣叹十分推崇《古诗》,誉之为“韵言之宗”,其解法,一如解唐才子诗,解杜诗,采用分解之法,他认为:“读古人书者,于断处知其续,于续处知其断,则金针度人矣。”而在具体析解时,较解唐律诗灵活,有析为一解的,有析为半解的;一首之中,有析为三解的,也有析为四解的。他认为读古乐府,须从乐律入手,“乐府以示伶人,使知音节停顿处耳”,“此又续中之断也”。批评以前论诗者,“毋论长篇短幅,必以四句一解为定体”,是一种机械的死法。何处当断,何处当续,是解诗的基础,“解体既定,严整在此,神变亦即在此”。故每首诗前有总说,诗中注明该于何处“解断”,又有分说,或一解一说,或半解一说,也有二解、三解一说的。

《古诗解》最大的特点,是将二十首诗看作一个整体,“分之,则叠架二十首;合之,只斗接成一首。”虽在金氏之前,早已有人提出此说,然金氏从章法结构入手,所见又别具一格。如解第一首第一句“行行重行行”,认为“此句为二十首总冒”。解第二十首,认为“此首总收前十九首,无限热闹,尽归冰雪,知累累千余言,皆从无字句处架造,皆从无字句处收拾矣”。各首之间,亦力求找出其内在联系,如第四首第三解后注:“第五、第六、第七三首,俱从此解生出,奇绝!”又如解第十七首:“此首该直接《冉冉孤生竹》一首,而中间却杂入如许波折,文笔纵恣如至。然如此纵笔,而不病开多合少者,中间接缝斗榫处自紧逼严凑耳,此文之贵有来路去路也。”金氏认为:“古人用笔,笔笔俱为全局布置,如用兵者,非算全阵,不可调遣一人也。”不仅重视章法,而且注重句法、字法在诗中的作用。如第一首最后几句,金氏以为“渐说渐迫,势如泻瓶矣,忽用一句截住,缩笔灵妙”,“又忽用一句掉尾,添笔更灵妙。意其说,却忽然止;意其止,又忽然说,蜿蜒夭矫至此”。又如解第三首“冠带自相索”一句,认为“‘自相索’三字,写尽不堪,以为上文‘相娱乐’映衬,妙笔,妙笔,妙笔!”解第五首时,谓其“先叙声,次叙曲,次叙叹。琐细处,用笔俱有位置。”均于这些细微处体会《古诗》的匠心。

在析解《古诗》时,金圣叹又间或引出《诗经》、《史记》、《汉书》及唐诗的写作手法,与《古诗》作比较,从而更深入地了解《古诗》的艺术特色,如解第二首,谓“《史》《汉》列传中,常用此倒笔,不意韵言亦有之也”。解第十七首谓“少陵梦太白诗,亦用‘羽翼’字,但此是觉后语,彼是梦中语,用法各变。”解第十八首时,又谓“读此,乃叹孟浩然于上前诵‘不才明主弃’诗,可谓不善言情者矣”。通过比较,《古诗》的艺术手法就更加鲜明清晰了。《古诗解》虽以分析篇章结构为主,但金氏于解析之时,亦时常见文生情,抒发感慨,如解第一首,谓“读至此,觉《国风》‘我躬不阅’二句,犹为情浅,真忠孝血泪之言。”解第八首,谓“情深调曲,十二句竟可作一篇《离骚》读,解第十一首,认为“立身处算到荣名两事,是万无如何之词”,“写至此,为千古忠孝人洒泪矣”。从中约略可窥见金圣叹以儒家学说为主导的思想倾向。

在《古诗解》中,还有些议论,可视为金氏文学创作经验的总结,颇有参考价值。如论诗歌章法与节奏的关系:“笔墨如山水然,有融结处,有脱卸处。融结,其着意处也;脱卸,其不着意处也。必有几段不着意处,以宽前后之步,使一路连绵滔滚,复就舒徐,而后无促音急节之病。”又如对“辞达”的解释:“此句为作诗文总诀。夫‘达’者,非明白晓畅之谓,如衢之诸路悉通者曰达,水道之彼此引注者亦曰达。故古人用笔,一笔必作数十笔用。如一篇之势,前引后牵,一句之力,下推上挽,后首之发龙处,即是前首之结穴处。上文之流纳处,即是下文之兴波处。东穿西透,左顾右盼,究竟支分派别,而不离乎宗。非但逐首分拆不开,亦且逐语移置不得,唯达故极神变,亦唯达故极严整也。”将“辞达”解释为变化与严整的对立统一,从美学角度看,亦有一定参考价值。

廖燕《二十七松堂集·金圣叹先生传》,称金氏解杜诗时,“自言有人从梦中语,云诸诗皆可说,唯不可说《古诗十九首》,先生遂以为戒。后因醉,纵谈‘青青河畔草’一章,未几遂罹惨祸。”则《古诗解》一书,当作于金圣叹晚年。此书有《风雨楼丛书》本,江苏古籍出版社《金圣叹全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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