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纳兰性德※著。此系单篇专论,收录于《通志堂集》卷一四。此文开宗明义,便指出“世道江河,动成积习”,“十年前之诗人,皆唐之诗人也,必嗤点夫宋;近年来之诗人,皆宋之诗人也,必嗤点夫唐,万户同声,千车一辙”,表明此文是作者不满当时诗坛的现状,有感而发之作。在清初诗坛宗唐、宗宋两派纷争不休的情况下,性德极力反对这种模拟之风,鲜明地提出自己的诗歌主张,反映了作者清醒的文学认识和在文学批评方面的才具。
性德认为,诗的生命力,在于其真实的感情和鲜明的个性。他在文中引《尚书·尧典》语:“诗言志”及虞挚语:“诗发乎情,止乎礼义”,认为“此诗之本也”。这种真情的具体表现便是诗人及其作品的鲜明的个性。他举出中国文学史上一些名垂千秋的诗人诗作,“未闻有临摹仿效之习也”。比如“古诗称陶谢,而陶自有陶之诗,谢自有谢之诗。唐诗称李、杜,而李自有李之诗,杜自有杜之诗”。为此,他尖锐地批评了明代以来诗坛上的模拟之风,以为模拟之善者,犹“为新丰之鸡犬”,模仿不善者,则“为鲍老之衣冠”。嘲笑他们“盖俗学无基,迎风欲仆,随踵而立”;观其诗作,则如“矮子观道场,随人喜怒而不知自有之面目,宁不悲哉!”为了进一步说明诗人个性的重要,他拈出一则当时诗坛上的趣闻:“钱饮光(澄之)以能诗称,有人誉其诗为剑南,饮光怒。复誉之为香山,饮光愈怒。人知其意不慊,意誉之为浣花,饮光更大怒,曰:我自为钱饮光之诗耳,何浣花为?”以为钱“虽狂言,然不可谓不知诗之理也”。
既然诗歌的生命在于真实的感情和鲜明的个性,那么在诗歌创作过程中,就必须从自己具体的生活实践中,去体会和寻找诗歌的灵感:“人必有好奇缒险、伐山通道之事,而后有谢诗;人必有北窗高卧,不肯折腰乡里小人之意,而后有陶诗;人必有流离道路,每饭不忘君之心,而后有杜诗;人必有放浪江湖,骑鲸捉月之气,而后有李诗。”他以主客问答的方式,明确表达自己的诗歌创作主张:“有客问诗于予曰:学唐优乎?学宋优乎?予曰:子无问唐也宋也,亦问子之诗安在耳!”
虽然如此,性德并不否认诗歌创作中对前人经验的学习与借鉴:“客曰:然则诗可无师承乎?曰:何可无也。”他举出杜甫的论诗绝句:“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认为对前人的经验,亦须“转益多师”,但这种学习,必须采取以我为主的态度,既要多学古人,又不可为古人所误,“凡《骚》、《雅》以来,皆汝师也,今之为唐为宋者,皆伪体也。能别裁之,而勿为所误,则师承得矣。”在《渌水亭杂识》中,这种观点表达得更为明确:“诗之学古,如孩提不能无乳母也。必自立而后成诗,犹之能自立而后成人也。明之学老杜,学盛唐者,皆一生在乳母胸前过日。”可谓《原诗》中这种诗学观点的生动注解。
性德举乡试时,座师为经学家兼史学家的徐乾学,后又从徐乾学学,“执经左右十有四年”,故在经学、史学上亦颇有造诣,梁启超称其“刊《通志堂经解》,为经学家津逮。其纪地胜,摭史实,多有佳趣”。(《饮冰室文集》)。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他对文学的看法,如视文学为余事,论及诗、赋等文学形式时,必追溯其源头至《三百篇》,认为好的文学作品,“必复之于经,故能以六经持万世文章之变,即诗赋一道,尤可以见贤人君子之用心。”(《赋论》)往往从正统的儒家学说中寻找文学价值的理论依据,但这样并未影响他在诗歌创作中力主真情与个性的鲜明立场,他对于才、学与性情的关系是这样处理的:“亦须有才,乃能挥拓;有学,乃不虚薄杜撰。才学之用于诗者,如是而已。昌黎逞才,子瞻逞学,便与性情隔绝。”(《渌水亭杂识》)而作为一位词学大家,他在诗词创作中,正是由于真情流注,故能以独特的风格超越于同辈之上。
《通志堂集》,有康熙年间刊本及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影印本等各种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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