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李宝嘉※(伯元)著。四卷,凡五百零二则,各则均有题。为《南亭四话》之一。皆评诗记事语,庄谐杂出。古稀老人《南亭四话序》云:“征君(指李伯元)深于词章,纵观泛览,论理有独到之处,而交游既广,搜采尤富。以生花之笔,粲花之舌,兼资并用,其庄者固足为词章家之圭臬,即谐者亦可为酒后茶余之消遣,以视前人之陈腐、今人之空疏杂凑成书者,相去奚啻霄壤耶?”此语诚对《四话》而言,实与其诗话相应。是书内容亦庄亦谐,以纪事为主,而评诗论诗语较少,可取者有五:(一)记述近代诗人创作活动、诗本事、集外轶诗及轶事遗闻者,如《定庵轶诗》、《黄公度遗诗》均本集未收者;记述近代诗人有袁昶、姚燮、高心夔、任渭长、梁鼎芬、曾广钧、梁启超※、容闳、张謇、郑孝胥、宝廷、柯邵忞、文廷式、龚自珍、黄遵宪等诗作与遗闻轶事。(二)于“诗界革命”※中崛起的“新派诗”、翻译之西方诗歌,以及鼓吹反清革命的诗歌,尤为留意采录,如对“诗界革命”※首创者黄遵宪、梁启超诗,评价甚高,谓“粤人多不能诗,且不善书,其能诗者,类皆卓绝千古,岸然成伟大家数,如黄公度(黄遵宪字公度)《人境庐诗》,海内宗之。近人惟梁任公(梁启超号任公)《饮冰诗》,亦复相伯仲”云。从其《新名词诗》、《诗用西语》、《英法入诗》、《洋鬼子入诗》、《俚语入诗》等,也可见对“诗界革命”提倡诗歌近代化的赞同。有题《译外人诗》、录蔡哲夫所译西方诗歌数首,意在提倡诗歌翻译,或可为“诗界革命”之助。所录民主革命派烈士沈荩《绝命诗》、《吊烈士(陈天华)蹈海诗》、《上海旅馆题壁诗》及清人杭大宗(名世骏)之《无题》诗及被遣发回籍时出京所作留别诗,均反映作者采录之意,在伸张反清思想。(三)鸦片战争前的历代诗歌凡有趣事可记,且动人听闻者,也略有记述,而于鸦片战争后之作,采录特多,尤于警策社会风尚之作,如禁烟、戒烟诗,如《戒烟歌》、《禁烟诗》、《吸鸦片烟诗》、《准大员吸烟》等多则,或规劝、或讽谕,录而评之,以示说诗寓教,亦可资了解清末社会风尚。(四)大量搜集采录、赞评表彰那些向来为传统诗话所不屑一顾的民间无名氏佳作,无论士人军弁、贩夫妇孺,或闺阁妓女、匠人方外,不为其社会地位所忌,凡内容、技巧有可取者,或别具性情与谐趣者,尽多采录,如《木匠诗》、《锡匠诗》、《贫士假宿诗》、《老乐工诗》、《寄夫衣诗》、《刺客诗》、《女妓题壁诗》、《日本女子诗》、《和尚叹》、《僧诗》等,从中不仅可见清末社会风情,亦说明作者不尽以诗为士大夫特有之风雅的传统见解。(五)大量采录社会上流行的讽刺酷吏暴政、评击朝政时局乃至科举制度等讽谕诗,如《嘲杭守诗》、《咏关税诗》、《诮鱼税》、《反对孔门诗》、《嘲教官诗》、《嘲博学鸿词诗》(作者尝被荐应经济特科,不赴)、《嘲内阁中书诗》、《诮民吏诗》、《咏荣禄诗》等,作者采录这类讽刺诗,亦本其所著《官场现形记》小说之旨趣,借说诗寓谴责黑暗政治、腐朽吏治之意。(六)余者尚采录可供读者茶余饭后谈助之奇奇怪怪悦人之诗,借诗以发挥谐趣,意不在诗义诗艺,如《拨闷诗》、《以诗得妇》、《雅讼》、《考鬼诗》、《花猪肉诗》、《鬼诗》、《捐班杂咏》等。
《庄谐诗话》重于记诗述事,间杂评诗,然就诗作之内容及背景,少涉诗艺风格。偶有若干则,仅以诗艺技巧评诗者,如《诗能体物》、《造句造意》、《诗有剪裁》等少数几则。要之,伯元论诗评诗,不若传统诗话之着重诠释诗义、诗艺与渊源、派别,记事说诗,拉杂而谈,亦庄亦谐,不名门户,又自成一格。其以谐趣说诗评诗,亦一本诗贵性情、诗出天籁、诗有别趣之说,广采极富谐趣之诗,略加点染阐释,使其诙谐于讽谕之趣益显,并于仅以趣味取悦读者的无聊之谈,虽似游戏笔墨出之,亦含寓意,有关教化,恰是此书评诗说诗之别具一格者,或可视作近代所产“海派”诗话之滥觞,与作者首创游戏小报于上海,可并举为功。何况,是书对研究近代诗歌来说,可资参考的是其所记述的丰富资料,其中多有无集可据或本集不载的诗作与材料,都是作者当时耳闻目见及亲手采集的第一手材料,如龚自珍轶诗。但其中亦因出于以谐趣以取悦读者之故,间杂大量荒诞不经、迷信邪说之语,均不可取。
《庄谐诗话》中全部内容,曾分别由陈琰(又名陈立炎)开设的上海六艺书局于1911年出版的《艺苑丛话》和《滑稽丛话》两书中先行问世。后来两书合并,稍作删改,重加编辑,成《南亭四话》一书,由上海大东书局于1925年出版。《庄谐诗话》亦由上述二书中之有关内容辑成一书,凡四卷。必须说明的是,上述《艺苑丛话》十六卷与《滑稽丛话》十八卷,均系在李伯元谢世后,由绍兴人陈琰编辑付梓,不及原著者李伯元审阅,不免羼杂有他人文字。其中若干篇所述显系伯元死后之事,如《惰民中有诗人》、《罢市诗》等,后重编的《南亭四语》时,亦重复故使,如加入了茂苑惜秋生之作。除这些尚可查考者知其非伯元所撰,肯定还有一时无从查证之羼杂的文字,录此以备待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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