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不可逾实


诗不可逾实,是宋人沈括※在《梦溪笔谈》※里提出的诗学主张。这一主张的内涵是,诗歌创作,不当违反生活真实。其《梦溪笔谈》评论说:“司马相如叙上林诸水曰:‘丹水、紫渊、灞、浐、泾、渭,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灏溔潢漾,东注太湖。’李善注:‘太湖,所谓震泽。’按,八水皆入大河,如何得东注震泽?又白乐天《长恨歌》云:‘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峨嵋在嘉州,与幸蜀路全无交涉。杜甫《武侯庙柏》诗云:‘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乎?……此亦文章之病也。”文章不当违反生活真实,沈括首举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多少也暗示了这一理论命题,来源于西晋辞赋的论争。晋人左思作《三都赋》,批评了司马相如、杨雄和班固赋藻饰过甚,虚而无征的弊病,他说:“相如赋上林,而引卢橘夏熟;杨雄赋甘泉,而陈玉树青葱;班固赋西都,而叹以出比目;张衡赋西京。而述以游海若;假称珍怪,以为润色,若斯之类,匪啻于兹。考之果木,则生非其壤;校之神物,则出非其所。于辞,则易为藻饰,于义,则虚而无征。”沈括的批评,与左思如出一辙,当是受其影响,只不过沈括用来评论诗歌,又加以发展。左思对司马相如等人的批评,包含了部分真理,但他纠偏的创作实际,却把他的《三都赋》写成等同于地理志、风俗志和识字的类书,混淆了诗赋创作和学术论文之间的区别。继承左思赋论而论诗的沈括同样具有这种危险。

事实上,“真实”有两种:一种是生活真实,另一种是艺术真实。艺术真实必须建立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之上。就脱离生活的真实,艺术的真实就虚诞不可信这点上,沈括的批评是正确的,从这方面看,甚至白居易《长恨歌》的“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也属细节失实。但是,艺术真实不等于生活真实,艺术作品允许想象和夸张、要求高于生活,就这点说,沈括似乎又不太理解。因此责备杜甫的《古柏行》“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是“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乎?……此亦文章之病也”混淆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以生活真实代替艺术真实,故此论常为后世所讥。如王楙的《野客丛书》就讥笑沈括“以九章算法”言诗,而不懂杜诗的真髓。

就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佳句不当碍理、诗歌不当违反生活真实的问题,是宋人诗话中的一个热点,除沈括外,刘斧的《翰府名谈》也论述这一问题,他强调佳句不当碍理说:“士子以诗投献,难得佳句。方谔有《上广州太守》诗曰:‘鳄去恶溪韩吏部,珠还合浦孟尝君。’虽善用故事,议者未许。《赠邑全诗》云:‘琴弹永日得古意,印锁经秋生藓痕。’句虽佳,但印上不是生藓处,不若‘雨后有人耕绿野,月明无犬吠花村’意清句雅。”孔平仲的《孔氏杂说》也强调,诗不当违反生活真实,孔平仲说:“欧阳永叔称梅圣俞《河豚》诗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以为豚食柳絮而肥,圣俞破题便说尽河豚好处。乃永叔褒赏之辞,实不尔也 此鱼盛于二月,柳絮时鱼已过矣。”一谓句虽佳,但印上不是生藓处,一谓柳絮、河豚不同时,柳絮时鱼已过,皆有违生活真实,都表明了与沈括共同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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