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
柳条搓线絮搓棉,搓够千寻放纸鸢(1)。
消得春风多少力,带将儿辈上青天。
剡藤湘篾一片雪(2),仿佛孤飞野鹤云。
画取此图酬酒债(3),未为轻薄有钱人(4)。
爱看钻天鹞子高(5),不知前后只知跑。
风吹昨夜棠梨折(6),卧刺如针伏板桥(7)。
本诗选自徐渭《徐文长三集》卷一一。
鸢(yuān),鹞子,风筝。以儿童放风筝为题材的画,徐渭曾作有多幅。究其原因,实乃拟前人而作,在题跋中,画家曾如此坦言:“郭恕先为富人子作《风鸢图》,偿平生酒肉之饷,富人子以其谩己,谢绝之。意其图必立遭毁裂,为蝴蝶化去久矣。余慕而拟作之。”按郭若虚《图画见闻志·郭忠恕传》云,忠恕,字恕先,为人疏放不羁,常纵酒肆谈,屡因议论朝政而被迁谪;他蔑视权贵家族,富人子弟求画,则画放鸢儿童,一头为小儿手持线车,一头是飘飞的风筝,中间画一条几尺长的引线,别无他物。徐渭“慕而拟作之”,不仅仅是慕其画艺,更是仰慕钦佩其性情品格,也便是题跋中之谓“取其意而已”。
诗歌借题发挥,嬉笑怒骂,一泻画家心中的“不平之气”与愤慨,使读者在赏画时看到的不光是儿童、风筝这些简单的艺术形象,还有深远的主旨和丰富的内涵。首先,徐渭对郭忠恕以奇特的构思来敷衍富豪大为赞赏,并直言不讳地申明,我辈虽处贫困,无以度日,惟有鬻画偿酒债,也绝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为“轻薄有钱人”涂抹,体现出强烈的个性色彩。其次,诗作和画作也融铸徐渭自己一生的遭际坎坷,以及无尽的怨怒与酸楚。在另一首题诗中,他将画面上的大风比作现实中统治集团之间政治斗争的风云,正是这突变的风云,吹破了自己的希望和幻想,甚至几乎要坠死海边。回首往事,当年自己犹如无邪的儿童,以赤诚之心去求索,“不知前后只知跑”,“只顾鹞飞不顾脚”,眼看鹞子钻天而飞,岂料到山下遍地是为大风所折的刺棠梨,“卧刺如针伏板桥”。直到双脚刺中,扎得很深,才知世事险恶,人心叵测。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完全泯灭画家心头的期待,他转而把一切希望寄托于儿童身上,对未来寄予些许的幻想:“消得春风多少力,带将儿辈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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