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
身世浑如拍海舟,关门累月不梳头(1)。
东篱蝴蝶闲来往(2),看写黄花过一秋(3)。
经旬不食似蚕眠(4),更有何心问岁年,
忽报街头糕五色(5),西风重九菊花天。
本诗选自徐渭《徐文长三集》卷一一。
菊花,以其贞操卓尔,与松竹而共劲,以孤洁仿幽人之贞,高逸拟君子之道,历寒岁而长存。自屈原“夕餐秋菊之落英”(《离骚》),陶渊明植菊于三径,采于东篱,为历代名流仕子竞羡。徐渭这二首题画诗,以其高韵悠然,特立于诸作之上,更融铸了画家沉浮飘泊的遭际,包孕了无限感喟,在君子直节情操的寓意外,令人感慨万分。
年轻时为仕进奔波、中年屈身于官府中;曾为抗倭勇士,亦曾为阶下之囚。人生的境遇就在这起落浮沉中飘泊,而今“回首向来萧瑟处”(苏轼《定风波》),就深切地体会到“身世浑如拍海舟”,随风浪翻卷,忽东忽西,甚而随时随地都有被风浪噬没的险情。侥幸挣脱人生的樊笼,如今早已是心力交瘁,尚有余悸,于是便转而营造内心的平淡,甚至由平淡走向疏怠懒散。且看其行为举止:“经旬不食似蚕眠”,“关门累月不梳头”,闭门不出,懒得连头发都疏于梳理;经旬不食,犹如春蚕休眠一般。饮食梳洗尚且不及时,更有什么心思去关心“岁年”?诗中“岁年”二字不可闲视,意含双关。“岁年”指时令季节,绾合诗作后半首,更指人生所处的现实年岁和时事,因而诗中“更有何心问岁年”一句,极具警撼人心的力度。可曾知道,徐渭的杂剧痛骂奸佞,诗词又是何等关切现实,振奋人心。如此强烈的反差,因何而生?启人深思,耐人回味。
重阳时节、秋菊盈园,骚人诗客自是把酒东篱,怡然赏乐。而诗人却并无赏玩的闲逸情致,只是看见蛱蝶翻飞,“却绕东篱嗅落花”(苏轼诗),不觉倒也滋生嗅菊寻香之念,然而这一情思却是如此的短暂,在脑际闪瞬即逝。耳听得街上沸沸扬扬卖糕之声,方才恍然大悟,不知不觉中重阳又至,“西风重九菊花天”,满眼黄花在西风中摇摆,反倒勾起了画家对晚年孤苦零丁,凄凉愁苦境遇的感唱,诗作最后一句“看写黄花过一秋”,看似闲谈,其实蕴含着诗人孤独、清苦、辛酸悲凉的心情,全诗的艺术感染力极强,余韵袅绕,不绝于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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