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
残雪压枝犹有桔,冻雷惊笋欲抽芽。
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
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欧阳修
仁宗景祐三年(1036)五月,范仲淹因指责宰相吕夷简被贬。身为谏官的高若讷非但不主持正义,反而暗加诋毁。欧阳修写下《与高司谏书》,谴责他“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高恼羞成怒,持书上告,欧阳修因而被谪为峡州夷陵(今湖北宜昌)县令。此诗即次年春在夷陵所作。元珍,姓丁,名宝臣,时为峡州军事判官,他写了一首题为《花时久雨》的诗给欧阳修,欧阳修便写了这首诗作答。题目虽冠以“戏答”二字,实际并非文字游戏之作,而是以自戏自嘲的口吻曲折细致地抒写其迁谪之情。
首联“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夷陵是偏远小城,虽然已是“早春”二月,却不见花开,于是诗人怀疑春风吹不到天涯。本来是不见花开才有怀疑,但诗人却逆笔而写,先在首句发问,再在次句点出百花未开。不到天涯的“春风”暗寓的是“皇恩”,含蓄地透露出诗人“同迁地最遥”的悲郁情怀,大有“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之怨旨。首句突兀新奇,写意与写实相结合,引人深思。写成后连欧阳修自己也十分得意,他说:“若无下句,则上句何堪?既见下句,则上句颇工”。(《笔说》)由于破题的巧妙,此后的腾挪空间亦大,方回在《瀛奎律髓》中评价它“以后句句有味”。
夷陵是著名的“橘”、“竹”之乡,在颔联中诗人便选取这两件最有代表性的事物来状物抒怀。“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漫山的橘林,残雪压枝,却依然有硕果红艳。令人想起屈原的《橘颂》,张九龄的“江南有丹桔,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感遇》之一)。丹桔同样寄寓着诗人高洁的情操。冻雷,即还受到严冬余烈阻遇的春雷,虽然其声沉闷,但毕竟惊醒了蛰伏一冬的竹笋。一个“欲”字充分表现了“芽”、“抽”的状态,可算是“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竹笋终将冲决严寒的封锁,破土而出,寄托着诗人在挫折中“志气自若”的“刚劲”品格(《宋史》本传)。
颈联“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诗人的情绪由高昂又转为低回。远谪山乡,夜不能寐,卧听北归春雁的声声鸣叫,勾起了诗人的“乡愁”。洛阳虽非诗人之“乡”,却有着他从政之初的满腔热望与心意相投的诗朋文友,然而往事只堪回首,抱病身入新年的他,看物转星移,时光流逝,能不嗟叹吗?
然在这遣谪感悲之中,又转出尾联“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的超脱宽解之意。既然我们早已饱览过洛阳名园的名花,那么也就无需为今日山城野花迟开而感叹了。“用高一层意自慰”(陈衍《宋诗精华录》),既戏答了元珍来诗中花时久雨的伤感,也表现了自己以顺处逆的旷达情怀。
全诗内容饱满,言辞恳切,所表达的远谪之情十分委婉。时序的交替、自然界的微小变化,都引起敏感的诗人情绪的波动。他感到惆怅,感到欣喜,看到了希望,又感到了宽慰。诗人用清新秀美的诗句,曲折入微地传达了他的真情实感,有一唱三叹的动人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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