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三年谪,天南万里行。
生前只为累,身后更须名?
未有平安报,空怀故旧情。
斯人有如此,无复涕纵横。
陈师道
怀远,怀念远方的友人,指苏轼。苏轼于绍圣四年(1097)被贬儋耳(今海南省儋县),本诗作于元符二年(1099),正是三年。苏轼因为名声很大,所以被人忌刻陷害。名声在生前也只能累人,死后还要它干什么呢?像这样一个人,却落得这种结果,真叫人眼泪都再没得流了,也就是说,眼泪都为他流尽了。
这首诗是陈师道怀念被政敌陷害以致贬谪远方的好友苏轼而作。诗中充满了悲愤和激情。语言质朴,感情沉郁,鲜明地体现了他的风格特色。我们玩索之余,还会感到它的写法是有点特别的,这就是通篇无景语。
古人写诗论诗,情景并重。所以明谢榛《四溟诗话》说:“夫情景相融而成诗,此作家之常也。”又说:“作诗本乎情景,孤不自成,两不相背。”王夫之《姜斋诗话》说:“夫景以情合,情以景生,初不相离,唯意所适。截分两橛则情不足兴,而景非其景。”宋范晞文《对床夜语》更举杜甫五律名作为例以明之云:“老杜诗:‘天高云去尽,江迥月来迟。衰谢多扶病,招邀屡有期。’上联景,下联情。‘身无却少壮,迹有但羁栖。江水流城郭,春风入鼓鼙。’上联情,下联景。‘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景中之情也。‘卷帘唯白水,隐几亦青山。’情中之景也。‘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情景相融而莫分也。‘白首多年疾,秋天昨夜凉。’‘高风下木叶,永夜揽貂裘。’一句情,一句景也。固知景无情不发,情无景不生。或者便谓首首当如此作,则失之甚矣。”
诸家所论情景不可分割之理,极为分明。但自来论者似更为偏重以写景作为抒情的手段,所谓融情入景。所以王夫之又说:“不能作景语,又安能作情语邪?古人绝唱句多景语,如‘高台多悲风’、‘胡蝶飞南园’、‘池塘生春草’、‘亭皋木叶下’、‘芙蓉露下落’皆是也,而情寓其中矣。以写景之心理言情,则身心中独喻之微,轻安拈出。”这就是说,能够表达内心曲折微妙深沉的感情的景语也就是情语。可是陈师道这首诗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只是直抒所感,无暇旁及。而这种真诚的爱心所发出的炽热却和许多古今胜语一样都很感人。像这种诗,我们能不能够由于其中没有出现景物而就说它缺乏形象性呢?不能。因为在作者笔下,受到不公正的政治待遇而深受同情的苏轼,以及对于这种不公正深表愤慨的陈师道,这两个形象都是很鲜明的。形象性并不完全依靠自然物色的陪衬才能表达。《示三子》也是如此。由此可见,文无定法,诗并不一定要兼备情景。六朝迄唐,一篇之中景语为多,乃至全篇都用景语写成的抒情诗也不少,由唐转宋,又有些诗人写出全篇用情语的诗。这似乎也是一种值得注意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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