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去我久,书问且不数,
闻余窜南荒,惊悸日枯削。
安知跨大海,往返如入郭?
譬如人弄潮,覆却甚自若,
旁多聚观者,俯头胆为落。
僻处少过从,闲庭堕斗雀。
手倦失轻纨,叩门谁剥啄?
开关忽见之,但觉瘦矍铄。
立谈慰良苦,兀坐叙契阔。
谁持稻田衣,包此剪翎鹤?
远来殊可念,此意重山岳,
悃幅念无华,语论出棱角。
为余三日留,颇觉解寂寞。
忽然欲归去,破裓不容捉,
想见历千峰,细路如遗索。
相寻固自佳,乞诗亦不恶;
而余病多语,方以默为药。
寄声灵石山:“诗当替余作。”
便觉鸣玉轩,跳波惊夜壑。
惠洪
上人,和尚的敬称。灵石,山名,在浙江江山县南,又名江郎山、须郎山。惠洪于政和元年(一一一一)被刺配朱崖,后赦还。瑜上人听到他放逐南方荒远之地,为之惊恐,怕他一天一天地变得枯瘦了。鸣玉轩在灵石山中溪边,“闻水声,如鸣佩环”,像柳宗元在《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中所写的,故以鸣玉为名。跳起的波声,震惊着夜间的溪沟,在诗人眼中,这声音便是鸣玉轩下之水在吟咏,而这也就是它为鸣玉轩题的诗。瑜上人真不该远来求自己作诗了。
陈衍《宋诗精华录》评惠洪云:“工诗,古体雄健振踔,不肯作犹人语,而字字稳当,不落生涩。佳者不胜录。《宋诗钞》以为宋僧之冠,允矣。近体不如也。异在为僧而常作艳体诗,又嗜食荤,句云:‘鱼虾才说口生津’。”陈氏所说,略见这位才华横溢又很不安分的和尚的一斑。
这首诗作于这位诗僧晚年从海南岛北归之后。他虽已戒诗,但碰上了好题目,却忍不住要开戒,重新抓起笔来。一般说来,佛教徒是戒妄语的,而作诗总不免有妄语,所以诗歌与佛法是有矛盾的。杜甫说“问法看诗妄”,即是此意。但历代诗僧依然不少,这是因为他们首先是诗人,其次才是佛徒。惠洪写情诗,吃荤腥,两回还俗,万里投荒,这种种性格行为,使他的诗篇在云山烟水之中,自具一种若隐若现的非佛徒所应有的傲兀不平之气。在这篇诗中,他写出了自己对过去遭遇满不在乎,是容易看出的,但对同他气味相投的瑜上人,却只用剪了翎的鹤来比喻其失志遁迹;以说话仍有锋芒来暗示其本性难改,就比较隐蔽了。这两位和尚虽然寂寞,依旧热肠,可以说是两块生姜,虽老仍辣。相聚三天,不知说了些什么,想来是很值得听的。
诗篇首写瑜上人之见怀,次写其来访,再写其言归,最后以送别作结。造语句句奇警,气势跌宕。最后四句可以说明诗人的职能无非是对大自然的虔诚摹仿。但在这摹仿中又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注入了每位诗人独特的个性,从而显示出其不可重复的独特的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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