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节长身老不枯,平生风骨自清癯。
爱君修竹为尊者,却笑寒松作大夫。
未见同参木上座,空余听法石于菟。
戏将秋色分斋钵,抹月批风得饱无?
惠洪
惠洪,字觉范,俗姓彭(或云姓喻),是北宋后期一位独具个性的诗僧。陈衍《宋诗精华录》评之曰:“《宋诗钞》以为宋僧之冠,允矣。”他这首赞美崇善寺(处所不详)一根修竹的七律诗,既为此竹抱不平,又跟此竹开玩笑,确可看出这位诗僧非同寻常的性格。
首联从赞美此竹之形貌“高节长身老不枯”下笔,再赞美此竹之神态“平生风骨自清癯”。“高节”,高长的竹节,双关高尚的节操;“长身”,是写“高节”之由,又点题中“一根秀出”之意;“老不枯”则凸现题中“有竹千余竿”之“独”字,显示此竹虽老而青翠独挺的旺盛生命力。“风骨”,此谓刚强不屈的气概,喻写此竹的风神清峻;“清癯”,清瘦,既写此竹的外形颀长,更传出其内在的清秀美质;“平生”与“自”的紧密关联,强调其风骨清癯是从来如此,天然生成,令人感受到诗人于咏竹之中亦含自咏的意味。
颔联直承首联对于此竹形神兼备的咏赞,而以“寒松”作比,突出“爱君修竹”的意旨。“尊者”,梵语阿梨耶的义译,是罗汉的尊称,指僧人之德智兼备为人所尊者。这里拍合题中“竹尊者”的称谓,将修竹比为远离尘俗、永不受封的高僧,进层赞美此竹的高节与风骨,点明“爱君”之所在。“寒松作丈夫”,典出《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在泰山遇暴风雨,休于松树下,遂封其树为五大夫。诗人以“却笑”二字加之,表明诗人对于接受官宦封号的“寒松”嗤之以鼻的态度。修竹与寒松,本来都是高洁坚贞品格的象征,而今修竹依旧风骨凛然,寒松却落入尘俗,如此对举,更衬托出修竹的节高风清。辞气之间,流露出一种若隐若现的非佛徒所应有的傲兀不平之气。
颈联再从前联中的“尊者”伸发,咏赞此竹并不属于参拜听法一类的真僧,而是“一根秀出”的“竹尊者”。“同参木上座”,谓共同参拜木莲花座上的佛。修竹虽“人呼为竹尊者”,却非真僧,故说“未见同参”。佛经故事中有老虎听法的故事(“于菟wūtú”,虎的别名),这里说“空余听法石于菟”,意谓“竹尊者”亦未听法。自唐代后期南宗禅流行,重顿悟而不重渐修,诗人暗示这位“竹尊者”也是这一流僧人。其实,作者本人就是个爱写情诗、嗜食荤腥、两回还俗、主张顿悟的诗僧。“未见同参”云云,既咏“竹尊者”,亦有夫子自道的意味。
尾联以游戏笔调咏赞修竹之秀色可餐而不可真的当饭,凸现“色”字,遥应首联,作为全诗的结笔。“抹(细切)月批(薄切)风”,是说用风月当菜肴,乃为文人表示家贫无可待客的戏言,如苏轼《和何长官六言次韵》便有“贫家何以娱客,但知抹月批风”之句。这两句,意谓戏将修竹一片深绿的秋色分进僧人斋钵的话,不知这“抹月批风”的秀色能否饱人饥肠?言外之意是说,这秀竹的秋色只能怡情悦目,令人志趣高洁,却不可拿来充饥,令人成为俗物。语意诙谐,设想新奇,反话正说,饱含奇趣。
全诗咏赞修竹,出语清淡,用典贴切,格调瘦硬,脉络绵密,意旨正大,时涉谐趣。吴曾《能改斋漫录》说:“黄太史(庭坚)见之喜,因手书此诗,故名以显。”江西诗派开山祖黄庭坚之所以甚爱此诗,恐怕不仅在于亦爱修竹之节高风清而引起同鸣,更在于此诗诗风正切合他所追求的生新瘦劲的艺术境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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