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含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
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文天祥
宋恭帝德祐二年(1275)临安陷落后,文天祥转战东南,至帝昺祥兴元年(1278)十月二十六日在五坡岭(广东海丰县北)兵败被俘。次年,被押赴燕京(今北京),此诗为北行途中经金陵(今江苏南京)所作。金陵驿,即在南京的驿站,驿站是古代出差和传递公文的人员中途休息的地方。
这首诗抒写了文天祥面对家国衰亡的痛切心境和决心以死报国的崇高气节。
首联“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草合”,即草满之意;“离宫”,即行宫,宋建炎三年(1129)5月,高宗曾驻建康府,并建治行宫。文天祥行至此处,目赌夕阳惨淡,衰草萋迷,更显得满目疮痍,行宫的荒凉,实际上寓示了南宋朝廷的不复存在。次句所描写的元所倚傍、漂泊无所的孤云实际上就是自己的此时的真实写照,这里我们也可窥见文天祥凄苦的内心世界。
次联“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前句用了《世说新语·言语》的一则故事,东晋末年,一些过江士大夫曾在建康新亭宴会,“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日:‘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后句的典故出自《搜神记》卷一,记载汉道士丁令威成仙后,化鹤归来,于空中作人言云:“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犹是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文天祥引用这两个典故,用意在经过对比,以青山依旧在,而城郭人民已非昨日面貌,以示战争的破坏所带来的让人目不忍睹的景象。作者的痛心和感慨之深已非言语所能表述,均寓含在“半已非”的景象中了。
第三联“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该联上一句写自己的所见所感。夏秋时节的芦花随风飘扬,苍白的颜色如同自己已经斑白的头发;下句引用了唐代诗人刘禹锡《乌衣巷》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文天祥在这里是感叹在蒙古大军的战火下摧残,(当然包括如王谢般的大家,更有寻常的百姓人家)大厦倾覆,岂有燕子的完巢?这里以燕子的无完巢,喻指百姓的悲惨的境遇,话语之中带有深深的家国沧桑之感和黍离之悲。
诗的前六句以写景为主,以一幅离宫夕照、衰草遍地的荒凉破败景象,寓示了南宋小王朝有如夕阳之沉沦。末两句抒发了以死报效国家的决心:“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前句化用了《楚辞·招魂》“魂兮归来哀江南”,从文字上看,是别却江南路,实际上却是表白自己此行将一别无还,但忠魂也将终归回故土。后一句化用望帝死后化为杜鹃的故事,表明死后也要化成啼血的杜鹃,飞回江南。文天祥此次被押赴燕京途中就曾绝食过,北行时更有殉国的决心,此诗的末二句,即表达了身虽死而魂魄犹思念宋室这一心愿。这二句,钱钟书先生认为感动了许多人,明代灭亡时的烈士何腾蛟有首《自悼》诗就受了它的启示。将其与《过零汀洋》的末二句相比,虽不如“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两句来得豪情激荡,气贯长虹,风格刚烈,但却写得回肠千折,柔中有刚,沉挚悲壮。
诗歌用典自然贴切,化用前人诗意,用得浑化无迹,且切合作者当时特定的处境和心情。如颈联前句化用刘禹锡《西塞山怀古》中的“故垒萧萧芦荻秋”的诗意,后句化用刘禹锡《乌衣巷》诗“旧时王谢堂前燕”诗意,末联前句化用《楚辞·招魂》中的“魂兮归来哀江南”的语意。诗歌即景抒情,寓意深刻,格调深沉悲壮,对比手法的运用加深了诗歌意旨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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