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阳宫柏

嘉树植崆峒，年长势更雄。

已无秦帝幸，尚有汉皇封。

干比孤生竹，根犹半死桐。

灵泉玉女灌，甘雨岳神通。

夜密莺难度，枝樛葛易蒙。

垂阴九华帐，弄影五云宫。

色掩重岩翠，声含众竅风。

宾来虬益偃，仙去鹤巢空。

非因不材寿，春秋自无穷。

唐顺之

唐顺之这里所题咏的，是河南嵩阳宫里的三棵大柏树。嵩阳宫位于中岳嵩山，是著名的宗教圣地，也就是后来的嵩阳书院。书院内有三棵巨大的柏树(现仅存两棵)，是我国目前最古老的柏树，据说已有四千年的历史。汉武帝刘彻曾到此游玩，看到柏树状貌奇伟，就分别把三棵树封为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人称“将军柏”。

诗歌头两句，诗人便借用屈原《橘颂》里的说法“后皇嘉树，橘来服兮”，来称呼将军柏，并且将另一所宗教名山崆峒山(位于甘肃平凉境内)也拉来助兴，以突出嵩阳宫柏的与众不同。三、四句“尚有汉皇封”，讲的就是汉武帝封树的故事，更显出这三棵柏树的不凡身份。

五、六句直接对柏树进行描写，说柏树枝繁叶茂，“郁郁如山”(徐霞客语)。有趣的是，这里诗人又有意拉来了文学作品做陪衬：孤生竹，就是《古诗十九首》里的“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半死桐，就是词牌“鹧鸪天”的别名。这样，柏树身上又有了浓浓的文学色彩了。

七、八句，说柏树通神。诗人想像，是什么才使这三棵树如此雄奇魁伟呢?是玉女的灵泉，是岳神的甘霖。如此得到上天眷顾的柏树，自然应该是郁郁苍苍，枝叶繁茂，于是便又有了九、十两句，说柏树的叶子繁密得连那轻巧的黄莺儿也无法穿越，它的枝条虬曲低垂，又被藤葛所攀附。

接下去四句，诗人进一步描写柏树，说柏树枝条垂荫广布，好似富丽堂皇的九华帐，风吹树摇，又似在五色祥云缭绕的宫殿前婆娑起舞。树色苍翠，掩住了那重岩叠嶂，风来声起，则有如大风刮过地面种种孔穴所引起的玄妙声响。庄子《齐物论》里说，“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这就是“地籁”。

十五、十六两句，诗人巧妙地把笔锋转出了对柏树的描写，为最后两句的结尾做准备。如果说十五句还在写柏树虬曲的姿态，十六句则已暗含作者的感慨了，嵩阳宫里的仙人们早已驾鹤西游，只剩下这三棵苍苍的柏树，年年迎接着慕名而来的宾客们。

最后，诗人再次借用庄子的一个典故结束全诗。“不材”，语出庄子《山木》，说“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日：无所可用。庄子日：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诗人说，这三棵柏树可不是因为“不材”才延年益寿的，它自有一股自在精神，得以永存于天地之间。

全诗格律齐整，音调婉转，自然流丽。诗人曾在《与洪方洲书》里说，“近来觉得诗文一事，只是直写胸臆，如谚语所谓开口见喉咙者。”他的这首《嵩阳宫柏》，虽然用了不少典故，但是语言浅近平易，并无诘屈聱牙的缺点，同时，又很好地反映了诗人深厚的文化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