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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杂感(二十首选六)

西湖杂感(二十首选六)


板荡凄凉忍再闻?烟峦如赭水如焚。

白沙堤下唐时草,鄂国坟边宋代云。

树上黄鹂今作友,枝头杜宇昔为君。

昆明刼后钟声在,依恋湖山报夕曛。

《板》、《荡》都是《诗·大雅》中讽刺周厉王无道而导致国家败坏社会动乱的诗篇。后因以指政局混乱或社会动荡。唐太宗《赐萧瑀》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岳飞《五岳祠盟记》:“自中原板荡,夷狄交侵,佘发愤河朔,起自相台。”诗首句说清军南下令人悲愤凄凉的消息怎忍再闻呢?反诘笔力劲挺。“赭”,使呈红色。《史记·秦始皇纪》:“皆伐湘山树,赭其山。”湘山红壤,去尽草木,使呈赭色。诗次句是说:晚霞使山和水染成了红色。三、四句以唐宋文武两伟人来壮汉民族的声威。“白沙堤”,也称断桥堤。在杭州西湖断桥与孤山之间,相传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所筑,故又称白公堤、白堤。白居易《钱塘湖春行》诗云:“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岳飞被害后,宁宗时追封鄂王。墓在杭州西湖栖霞岭下。两句隐寓杜甫“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意。接以黄鹂声婉转,杜鹃(传为杜宇魂所化)啼声酸楚,谓自己现在只好随遇而安,不过仍为明亡而悲伤。结以在落日的余晖中,依恋湖山,耳闻钟声,无限悲怆。传说汉武帝凿昆明池曾挖出天地大劫的余灰。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三云:“汉武帝凿昆明池极深,悉是灰墨,无复土。举朝不解,以问东方朔。朔曰:‘愚臣不足以知之,可试问西域人。’帝以朔不知,难以移问。至后汉明帝时,西域道人来洛阳,时有忆方朔言者,乃试以武帝时灰墨问之。道人云:‘经云:天地大劫将尽测劫烧。此劫烧之余也。’”尤侗《再题江郎山》诗:“沧海或扬尘,昆明劫灰余。”王学文《摸鱼儿·送水云之湘》词:“一簪聊寄华发,乾坤桑海无穷事,才历昆明初劫。”这里不过明朝覆亡的隐晦语言罢。

潋艳西湖水一方,吴根越角两茫茫。

孤山鹤去花如雪,葛岭鹃啼月似霜。

油壁轻车来北里,梨园小部秦西厢。

而今纵会空王法,知是前尘也断肠。

词起二句写西湖水波荡漾和其所在地。何逊《行经范仆射故宅》诗:“潋滟故池水。”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诗:“水光潋滟晴方好。”春秋时,吴都今苏州,越都今绍兴。二国连年征伐,都曾占领过杭州,如今都成为历史的陈迹,遥远而渺茫了。三、四句以曾居西湖孤山二十年,种梅养鹤,客至则放鹤迎之有“梅妻鹤子”雅誉的林和靖,和在南临西湖的葛岭上炼丹的葛孝先葛洪的事来吟咏,一用“花如雪”,一用“月似霜”,艳美冷峭,幽怀绵眇,感岁月之匆匆,叹人亡而物在。接五、六句与此相反而相成,追忆明亡前的盛况:“油壁轻车来北里,梨园小部秦西厢记”。“油壁车”,指妇女所乘的用油涂饰车壁的车子。《王台新咏》卷十《钱唐苏小小歌》:“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北里”,唐代长安平康里的别称。其地为妓院所在,因即用为妓院的代称。辛文房《唐李传·张祜》“(崔涯)颇自行放乐或乘兴北里。”“梨园”,见《新唐书·礼乐志》:“明皇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使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号皇帝梨园弟子;宫女数百,亦称梨园弟子”。后世称演剧的处所暨戏剧演员。故址在今陕西长安。诗云:北里之游,梨园纵赏,皆成过去。结再述“而今”。“空王”,佛教语。佛的尊称。佛说世界一切皆空,故称“空王”。《旧唐书·刘瞻传》:“伏望陛下尽释系囚,易怒为喜,虔奉空王之教,以资爱主之灵。”“前尘”,佛教语。谓当前由色、香、声、味、触、法六尘组成的非真实的境界。《楞严经》卷二:“佛告阿难,一切世门大小内外,诸所事业,各属前尘。”后以之称前迹,往事。诗的这最后二句是说:现在即使悟得佛法,往事历历,也会令人痛断肝肠呵!“断肠”,形容极度悲痛。蔡琰《胡笳十八拍》十六拍:“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

方袍潇洒角中偏,才上红楼又画船。

修竹便娟调鹤地,春风蕴藉养花天。

蝶过柳苑迎丹粉,莺坐桃堤候管弦。

不是承平好时节,湖山容易著神仙。

诗构思与上首同。前六句写杭州盛时的情景。“方袍”,僧人所穿的袈裟。因平摊为方形,故称。《景德传灯录》卷三十三《泉州慧忠禅师》述偈三首之二:“多年尘事谩腾腾,虽着方袍未是僧。”白居易《题天竺南院赠闲元旻清四上人》诗:“白衣一居士,方袍四道人。”“角巾”,有棱角的头巾,为古代隐士的冠饰。《晋书·王导传》:“吾便角巾逐第,复何惧哉!”这里泛指各色各样的游人,他们或上红楼或上游船,过着怡乐畅意的生活。“红楼”、“画船”,均示其华丽。接三四承上但着重环境的描绘。“修竹便娟”,指长竹轻盈美好。东方朔《七谏》:“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于江潭。”杜甫《佳人》:“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上句写环境清幽静谧,下句写春风含蓄,正是花开的日子。释仲休《花品》:“牡丹开月,多有轻阴微雨,谓之养花天。”接五六句写蝶舞莺喧于柳苑桃堤,处处红妆管弦,一片繁华。“丹粉”,即丹铅,胭脂和铅粉。古代妇女化妆用品,亦借指妇女。最后结二句景况大变:“不是承平好时节,湖山容易著神仙。”意谓: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可是却有这么多醉生梦死的人。“著”,附着。“神仙”,道教称得道后能“超脱生死”的人。《汉书》卷三十《艺文志》十:“神仙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于其外者也。”这里指不关心国事一味游乐纵赏者。

冷泉净寺可怜生,雨血风毛作队行。

罗刹江边人饲虎,女儿山下鬼啼莺。

漏穿夕塔烟烽影,飘瞥晨钟鼓角声。

夜雨滴残舟淅沥,不必噩梦也心惊。

“冷泉”,在杭州西湖西北灵隐山下,灵隐寺即临此泉而筑。水上有冷泉亭。“净寺”,净慈寺的简称。在杭州西湘南南屏山慧日峰下,始建于五代周显德元年(654),原名慧日永明院,南宋绍兴九年(1139),改今名。“可怜”,可惜。陈与义《邓州西轩书事》诗:“瓦屋三间宽有余,可怜小陆不同居。”卢伦《早春寄耿拾遗》诗:“可怜芳岁青山里,惟有松枝可寄君。”辛弃疾《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生”为词尾,无义。首句对西湖发出感叹之后,继云:清军占领杭州以后一片恐怖的景象。“雨血风毛”,源于班固《西都赋》:“风毛雨血,洒野蔽天。”雨、风,用作动词。类通常说的“腥风血雨”或“血雨腥风”。“作队行”,言其众和当害之烈。接三四句承上,仍写清兵给人民带来的苦难。“罗刹江”,即钱塘江。“罗刹”,相传原为南亚次大陆土著名称。自雅利安人征服印度后,凡遇恶人恶事,皆称罗刹,遂成恶鬼名。唐·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五:“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血肉,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也。”钱塘江以风涛险恶,故称。罗隐《钱塘江潮》诗:“怒声汹汹势悠悠,罗刹江边地欲浮。”“虎”,喻清兵。“女儿山”,在杭州灵隐山南,有石形如人,两髻峭立,俗称女儿山。这里借物寓意,说女儿山下鬼啼如莺,正见女儿们无可奈何的悲苦。五六句借景抒情,说烽火使塔影漏穿,鼓角使钟声消失,西湖传统美丽的景色,被清兵破坏了。“夕塔”,指雷峰塔,故址在杭州西湖南岸夕阳山的雷峰上。“烟烽”,烽烟,指战火。杜光庭《贺稚川进白鹊表》:“荡疆场之烟烽,永归北极。”“飘瞥”,迅速飘落或飘过。《世说新语·言语》:“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结以夜雨残舟无限凄凉的淅沥雨声,使人不须有如噩梦般的最可怖遭遇,也惊心动魄呵!“噩”è通“愕”。“噩梦”,谓惊愕而梦。《周礼·春官·占梦》:“以日月星辰占六梦之吉凶,一曰正梦,二曰噩梦。”后称可怖的不祥之梦。范成大《江州瘐楼夜宴》诗:“噩梦随奔沋。”此首由头至尾写清兵破杭州后的可怖情状。

建业余杭古帝丘,六朝南渡尽风流。

白公妓可如安石,苏小湖应并莫愁。

戎马南来皆故国,江山北望总神州。

行都宫阙荒烟里,禾黍丛残似石头。

诗作者自注:“有人问建业云:‘吴宫晋殿,亦是宋行都矣。’感此而赋。”知作者为感叹史实而作。“建业”,即南京。“余杭”,杭州的古称。隋开皇中置州,治所在钱唐(唐改钱塘,今杭州市)。“帝丘”,原为古地名。《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卫迁于帝丘。”杜预注:“帝丘,今东郡濮阳县(今属河南省),故帝颛顼之墟,故曰帝丘。”诗中借指帝都。“六朝南渡”,指西晋建兴四年(316年),北汉刘曜攻陷长安,晋愍帝降汉,西晋亡。次年,瑯玡王睿即晋帝位,南渡长江,建都建业,史称东晋。后宋、齐、梁、陈与三国时的吴,都建都于此,史称六朝。这里“风流”应作如风之流动或流逝解,如宋之问《太平公主山池赋》:“未穷观而极览,忽云散而风流。”并非如平常说的洒脱放逸,风流潇洒。所以首二句是感叹时光流逝,朝代更替,既无褒,亦无贬。接三四句写发生在杭州和南京的轶闻遗事。“白公”,指白居易,曾任杭州刺史,常沉浸在歌舞宴乐中。“夜舞吴娘袖,春歌蛮子词”(《对酒自勉》);“艳听竹枝曲,香传莲子杯”(《郡楼夜留客》)。他并且亲自教演(《霓裳羽衣舞曲》);并自述其与杭州名妓玲珑、谢好、陈宠、陈平的交往:“玲珑箜篌谢好筝,陈宠觱篥沈平笙。清弦脆管纤纤手,教得霓裳一曲成。”(《霓裳羽衣歌》)在《醉歌》中更说:“玲珑玲珑奈老何,使君歌了汝更歌。”可见两人的亲近关系。“安石”,指东晋的谢安。白居易《候仙亭同诸客醉》诗云:“谢安山下空携妓,柳恽州边只赋诗,争及湖亭今日会,嘲花咏水赠蛾眉。”这两句以白谢之事作对比,觉得白在杭州不亚于谢在南京。诗五六句进入诗人所要吟咏的正题:“戎马”,有多义,此处指战乱、战争。杜甫《登岳阳楼》诗:“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故国”,此处指已亡的前代王朝,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故国神游。”“神州”,中国。《史记·邹衍传》:“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这两句说:清军南下所经皆明朝故土,而从南京北望已所余不多了。结以在清军占领下的今日的杭州。“禾黍”,用《诗序》:“《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行都”,旧时在首都之外另设的一个都城,以备不时之需。《宋史·黄裳传》:“出攻入守,当据利便之势,不可不定行都。”这里指杭州。说昔日杭州华丽的宫殿如今一片残破荒凉,而且像石头城南京一样,寄寓着诗人的无限悲感。

冬青树老六陵秋,恸哭遗民总白头。

南渡衣冠非故国,西湖烟水是清流。

早时朔漠翎弹怨,他日居庸宇唤休。

苦恨嬉春铁崔叟,锦兜诗报百年愁。

元惠帝至元四年(1278)即宋临安城陷的第三年,元僧江南大总管杨琏真伽发掘南宋高宗孟妃等六个帝妃的陵墓。唐珏等巧扮成正者往收贮残骸,葬之于兰亭山后,上种冬青树为标志。谢翱为作《冬青树引》。“六陵”,指南宋六代皇帝(高宗、孝宗、光宗、宁宗、理宗、度宗)的陵墓,故址在今绍兴市东三十六里攒宫山下。诗起二句借此典,以宋代明,哀悼亡国之痛。接三、四句仍述宋隐喻明。“南渡”,这里指北宋建炎元年(1127),徽、钦二帝被俘北去,宋高宗赵构南渡,迁金陵即帝位,旋又被迫奔临安(今杭州)。“衣冠”,古代士以上戴冠,衣冠连称,是古代士以上的服装。《史记·管晏列传》:“晏子準然摄衣冠谢。”后引申指世族、士绅。《后汉书·羊陡传》:“家世‘衣’冠族。”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清流”,此以清澈的流水喻指德行高洁而有声望的士大夫。《三国志》卷二十二《魏书·桓阶陈群等传》评:“陈群动仗名义,有清流雅望。”这里是说仍有不屈节于清统治者的明遗民。接七八句作者自注:“白翎杜宇事,具《元史》、《草木子》诸书。”“白翎”,即白翎雀。明·陶宗仪《辍耕录》:“白翎雀者,国朝(元)教坊大曲也。始甚雍容和缓,终则急躁繁促,殊无有余不尽之意,窃尝病焉”。元末诗人杨维祯《空词》:“开国遗音乐府传,白翎飞上十三弦。大金优谏关卿在,伊尹扶汤进剧编。”这里谓听到北方的乐曲,引起兴亡之痛。“杜宇”,即杜鹃,又名子规。传为蜀帝杜宇死后魂所化。叶奇《草木子》:“至正十九年(1359)元京子规啼。昔即康节在洛阳天津桥闻之,已知宋室将乱,况元京视洛阳尤远,非南之岛所至,地气自南而北,又符康节天下将乱之语,岂非天数也哉!”这句意谓元朝将亡国,元帝逃奔居庸关外;清朝政权总有一天也会如元朝的下场。诗结以杨维祯故实,表示无限伤感惆怅。“嬉春铁崖”,指元末诗人杨维祯字廉夫,号铁崖,曾赋诗名《嬉春》。其诗用锦兜押韵。瞿佑《归田诗话》卷中:“元废宋宫为佛寺,西僧皆戴红兜帽也。”

《西湖杂感》二十首,今见其六,亦可谓“管中窥约”矣。但诗大体整饬,以西湖古迹为张本,抒憎清悼明的衷怀,真切感人。钱谦益虽迎清降清又半载为清官,但毕竟忠明之心未泯。在封建王朝更替之际,难以“左右逢源”。大抵“康乾盛世”总比明末的君昏臣庸,兵连祸结,民不聊生好一些罢。有人又何必总是揪住所谓的“贰臣”不放呢。

钱谦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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