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太古云,至今未开辟。山气日汹涌,随风洒精液。
触石生洪波,微茫在咫尺。登山若浮海,舟航即轻策。
浮山复浮去,与罗万里隔。仅余玉女峰,娟娟在肘腋。
蓬莱无根蒂,左股长为客。铁桥苦拘系,峰峰合体魄。
一气胶漆之,洞天在肝膈。风雷吐噏时,氤氲相损益。
峨峨在虚无,荡踏难留迹。如何太华山,乃为巨灵擘?
便道通句曲,大天有阡陌。玉笥一南窍,日月暗相射。
朱明本火府,草木多纯赤。朱竹含葳蕤,红翠美毛翮。
南禺亦丹穴,凤族以千百。口衔芙莲花,纷纷堕瑶席。
珠尾若扬麾,往来拂巾舄。麻姑何秀峙,散发至腰脊。
上下飞峰间,不肯相扶掖。筋力尽青冥,渐与空天迫。
微躯若鸿毛,顺风思一掷。衫羽即飚车,不用浮丘伯。
神明自鼓舞,鸾鹤惟所择。便携二大夫,八极恣挥斥。
神仙虽惝怳,此中有窟宅。真道苦无言,与天日相索。
聪明乃尘垢,陶铸有微责。虽复游无穷,亦自悲人役。
神山有离合,依依且朝夕。鳌首或浮沉,广大日以积。
弥缝费造化,随波恐流易。分水一泉源,自天通地脉。
瀑布纵横飞,与海相潮汐。天鸡一咿喔,扶桑已半白。
海日长三丈,玄黄始一隙。光明未丽天,外体已赫赫。
摇荡二石楼,烧空如琥珀。生长旸谷旁,郁仪日亲炙。
中夜已寅宾,导引成肥硕。咸池灼欲焦,沧凉吾自适。
一下曜真台,人间愁踧踖。百虑生黄埃,世务婴繁剧。
三山居水下,船交苦风逆。赍去童男女,三千良可惜。
罗浮即方丈,甘心自古昔。南岳一佐命,仙卿此注籍。
大夫代天工,于此宜区画。虽无封禅书,名山望润泽。
屈大均
诗是作者同友人蒋莘田、王黄湄同游罗浮山主峰飞云顶后所作。罗浮山在今广东东江北岸,增城与博罗两县之间。相传罗浮本二山,罗山自古有之,浮山原为蓬莱一阜,浮海而至,故名浮山。相传东晋葛洪于此修道成仙。山上多洞穴飞瀑,道教列为“第七洞天”。
诗歌大致分为三部分:开头至“散发至腰脊”写罗浮山的景色。首八句描写渲染罗浮迷蒙的雨雾与气势:远古以来山上就云雾迷蒙,至今未曾散开;且山气汹涌,还随风喷洒雨雾。山中云气在怪石间奔涌弥漫,眼前一片微茫,以至咫尺难辨。使人觉得登山就像浮海,在山上挥动仗策就像摇动船桨。“浮山复浮去”以下描写罗浮诸峰如浮山、铁桥峰及朱明洞天等具体景观的高大雄奇浮与变幻莫测。诗先写浮山:浮山好像又漂浮到大海中去了,以至与罗山相隔万里,仅余美丽多姿的玉女峰还亲热地依附在周围;蓬莱浮在海中,原无根蒂,现在它成了罗山的左腿,永远是它的附属体。接着写铁桥峰:是铁桥峰把罗、浮二山紧密连接在一起,使二山如胶似漆,且在山中形成十八洞天;风雷开合,云气缭绕,时有时无,时增时减;峨峨高峰出没在虚空之中,云气汹涌冲击,不留痕迹。作者以“如何太华山,乃为巨灵擘”的反问来反衬罗浮才是天然合成,巧夺天工,且与道家第八洞天句曲、第十七洞天玉笥相通。接着以夸张的笔法写罗浮洞天“朱明”的奇幻美丽。“上下飞峰间”至“世务婴繁剧”为第二部分,主要是记游,并结合山景抒情、寓理。从“上下飞峰间”到“八极恣挥斥”主要记游,写作者三人不相扶持,费尽气力,攀上了迫近青天的绝顶。自己真个身轻如鸿毛,很想顺风一飞;自己的衫袖就像神话中装有飞轮的“飚车”,不用浮丘伯来接引就能飞翔。身在绝顶,为自我精神所鼓舞,好像可以任意选择鸾鹤骑乘而翱翔,所以便携二位友人要奔放到极远的地方去。接着结合登高所见罗浮景观抒情寓理:“真道苦无言,与天日相索。聪明乃尘垢,陶铸有微责。虽复游无穷,亦自悲人役”及“一下曜真台,人间愁踧踖。百虑生黄埃,世务婴繁剧。”“三山居水下”至结束为第三部分,以徐福求仙,仙山飞来变为罗浮山,且“甘心自古昔”,成为南岳的左辅,神仙也早已将其登记在册,再赞山的神奇;又以“大夫代天工,于此宜区画。虽无封禅书,名山望润泽”含蓄表现了作者不向清统治者屈节的心志。
本诗描绘罗浮山的壮观景色,想像丰富,比喻奇特,语言瑰伟,风格高浑雄肆,写出了作者的奇情壮采,张扬了自己的个性,表现了不屈的节操,其水平不亚于李白、苏轼同类山水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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