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屋大乾坤窄,八荒四极在我室。
手扪五岳皆平地,坐观沧海皆壁立。
怳如上界一俯瞩,三分尘土水居七。
又如置身洪荒前,当时不见一人迹。
昆仑之外原无山,余气磅礴散万脉。
东南诸国临大水,西北川原岂终极!
乃知六块非无垠,直若盆水浮败叶。
关塞古今称形胜,自我视之皆智力。
图中斑驳五色分,人种国界辨明晰
世上沿革血染成,此图变更乍朝夕。
人间无日无干戈,一万年后知何色?
起来取图裂粉碎,无地存身计亦得。
回顾新月照空墙,似闻吴质嫦娥微叹息。
杨圻
杨圻是晚清末年的诗人,曾任邮传部郎中,新加坡总领事。诗学唐人,但不同于明七子之模拟。尤擅吴梅村体歌行,风格雄浑,才华艳发。他这首题写世界地图的歌行体诗,眼界宽,思路广,表露他对帝国主义国家发动连年不断的掠夺战争内心充满了愤慨,情调激昂,议论风发,笔力苍劲,显示他感时伤#、忧愤交加的情怀。
全诗由两大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从开头到“自我视之皆智力”,铺写观看五洲四海地图的感受;第二部分,从“图中斑驳五色分”到结束,抒写地图因战争而不断变更的激愤。
诗从入门观图下笔,极写屋大图小的情状。“乾坤”,天地;“八荒四极”,指四方极远之处,语出于贾谊《过秦论》“并吞八荒之心”和屈原《离骚》“览相观于四极兮”,诗中指整个世界。起笔两句,构想别致,由此乘势展开在室观图的浮想:五岳之高峻,手扪之竟然皆为平地,沧海之浩淼,坐视之忽像墙壁一样陡立,恍如(“怳”通“恍”)从天上俯望世界,三分是陆地,七分是海水;又好像置身在太古时代(“洪荒”,传说中天地开辟前的混沌状态),当时地球上还没有人类出现,昆仑山之外原本没有别的山,只因昆仑山大气磅礴才由此散发出无数的山脉(按:这当然只是作者由民族自豪感而生的想像),东南亚各国都面临浩大的海水,中国西北的高原平川(从地图上看)哪如古人所说就是大地的尽头!作者观图浮想至此,于是直写自己观图的感受:观图才知地球上的陆地(“大块”,语出《庄子》“夫大块载我以形”,谓地)并非没有边际,正像一盆水中飘浮的落叶一般;关隘要塞从古至今都被称誉为自然赋予的优越地势,在我看来都是人类智慧之力所造成。作者如此铺写对于五洲四海古往今来的浮想和感受,意在凸现神州大地的古老和辽阔,内含对于历史沧桑的感慨。
自“图中斑驳(色彩相杂貌)五色分,人种国界辨明晰”开始,笔触由写五洲的自然地理而转写五洲的人文地理,发出“世上沿革血染成,此图变更乍朝夕”的浩叹,意谓世界上事物发展变革的历程都由战争流血所染成,因而地图上区别国家的色彩朝夕之间就发生了变化。字里行间,充溢着对于帝国主义不断发动侵略战争,特别是多次掠夺我国土地的激愤。因此作者进而设问:“人间无日无干戈,一万年后知何色?”这并非泛泛之笔,而是对从八国联军入侵中国到甲午战争割我台湾等一系列帝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的高度概括,如果长此以往,中国大地岂不被瓜分干净,那真不知成何色了!作者一思至此,不禁怒从心起,“起来取图裂粉碎,无地存身计亦得”。这种拍案而起撕碎地图,即使同归于尽亦为得计的激愤,被表达得无以复加。当然,由观图到撕图,只能消解一时的怒火和恼恨,并不能改变地图之外弱肉强食的现实世界。“回顾新月照空墙,似闻吴质嫦娥微叹息”,既写撕图之后的实景,又抒月中神仙亦为之叹息的忧情,在结构上则与开头“入门屋大乾坤窄,八荒四极在我室”遥相呼应,使得全诗成为由观图、想图、愤图、撕图终至叹图所组成的整体。“吴质”,即吴刚,神话中人名,传说为西河人,学仙有过失,罚斫月中的桂树,桂树高五百尺,斧起即合,吴刚只好无休止地斫下去,事见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嫦娥”,月中女神,亦作“姬娥”,《淮南子·览冥》载:“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奔月宫。”作者以月照空墙、月神微叹结笔,不仅烘托作者忧虑国家变色、无可奈何的心境,更使全诗留下令人沉思、悠然不尽的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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