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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王溯山左茅右蒋图

题王溯山左茅右蒋图


平生我爱王摩诘,辋川图画妙入神。

箧藏此图三十载,晴窗拂拭无纤尘。

有时酌酒与裴迪,花枝草色眼中新。

浮云富贵非所好,爱山成癖乐其真。

披图沉吟仍快快,川野色平于掌。

那似江南烟水区,丹青紫翠多骀荡。

嵚崟碕礒仍碅磳,崔巍历陵人观仰。

白门佳丽古所称,谁其峙者茅与蒋。

几年卜筑板桥住,秦淮水色钟山树。

木兰舟内急觞飞,杨柳楼边歌板度。

著书仰屋差自娱,无端拟献金门赋。

授简曾传幕府招,蜡言栀貌还枝梧。

秋风襆被返白门,窗外寒潮退旧痕。

咄嗟独凭阑干立,长者叩户笑言温。

手持绝妙倪迂画,画出逍遥庄叟园。

短松少鹤相随久,修竹啼莺古意存。

两山翠色烟云绕,中有草堂深窈窕。

书卷应堪比邺侯,樵苏时复思庄

几棱欣看远近田,一条寒玉溪光晓。

春秋佳日快登临,高怀那许尘客扰。

雅志高怀见此宝,何须服食求神仙。

兰台家世千秋重,艺苑文章四海传。

只此蓬瀛共瑶岛,休言绿野与平泉。

便拟将身入图画,不羡王维居辋川。

这是一首题画诗。王溯山要比吴敬梓年长得多,他定居南京似乎也应早于作者。茅,指茅山。主峰大茅峰在句容县东南四十五里,跨金坛县界,即句曲山。相传汉茅盈与弟衷、固自咸阳来,而得道于此,世号三茅君。因称山曰茅山,亦称三茅山。蒋山,即钟山。在江苏南京东北,又名紫金山。汉末蒋子文为秣陵尉,逐贼至钟山下,为贼所伤而死。吴大帝孙权时,频见灵异,大帝为立庙堂,改钟山曰蒋山。王溯山家居两山之间。《金陵诗征》有顾国泰《王溯山家东庄幽居落成》诗云:“东南地势何茫茫,蒋山蜿蜒横青苍;陵峦气象多变幻,朝暾夕照生辉煌。茅山古来称地肺,三峰出没烟云际;餐霞饵木隐仙人,其中草木皆灵异。我有友人王溯山,诛茅筑室两山间;不为时流费揖让,独与樵牧相往还。”

本诗可分为三段。从开头至“崔巍历陵人观仰”为第一段,从“白门佳丽古所称”至“窗外寒潮退旧痕”为第二段,而其余部分为第三段。

诗的第一段即以《左茅右蒋图》与著名诗人兼画家王维的《辋川图》相比。称赞此图比王维的画更洒脱奇峭。王维《辋川图》的真迹今人已难以见到,《宣和画谱》卷十云:王维“至其卜筑辋川,亦在图画中,是其胸次所存,无适而不潇洒,移志于画,过人宜矣。……后人得其仿佛者,犹可以绝俗也。正如唐史论杜子美,谓‘残膏剩馥,沾丐后人’之意,况乃真得维之用心处耶”。吴敬梓也是王维画的崇拜者,故诗之开头云:“平生我爱王摩诘,辋川图画妙入神。”摩诘,王维之字。这里称赞王维的画“妙入神”,实是为下文称赏王溯山画蓄势。辋川,水名。又名辋谷水,在陕西蓝田县南。川口即峣山之口,两山夹峙,川水从此北流入灞,路甚险狭。过此则豁然开朗,山峦掩映。王维晚年在蓝田辋口得宋之问的蓝田别墅,改筑别业,水环舍下,风景奇胜,与友人裴迪浮舟往来其间。尝集所作诗作为《辋川集》,又自图其山川,号《辋川图》。唐朱景玄《唐朝名画录》将之著录入妙品上。“箧藏”二句是对“平生我爱王摩诘”句的补叙,说明作者对此图的珍爱,不仅将之保藏“三十载”,而且将之经常拂拭,不让它有尘埃。

以下几句仍就《辋川图》之风景人物及有关情事而言。裴迪,关中人,初与王维、崔兴宗居终南,同倡和。天宝后,为蜀州刺史,与杜甫,李颀友善,尝为尚书省郎。裴迪是王维隐居辋川时期来往最密切的朋友。欣赏“花枝草色”,加之“酌酒”赋诗,便是他们这一时期生活内容的全部。“浮云”,喻指不值得关心和重视的事情。“浮云富贵非所好”句,语本《论语·述而》:“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爱山成癖”,语本元人虞集《城南春晚图》诗:“天台先生有山癖,卧起无山朝不食。”“乐其真”三字咀嚼出了隐士生活的真谛,既用不着如官场上的逆来顺受,仰人鼻息,说违心话,做违心事,而可以自己的真面目出现,做自己想做的事。“披图”,开图,按图。庾信《马射赋序》曰:“舜以甲子之朝披图而巡洛。”“沉吟”,深思。“怏怏”,不乐,意犹不足。

下文即将这两图相比较。辋川一带依山傍水,但川口这一带毕竟“平于掌”,且其水也仅一条小河而已,是无法与江南“烟水区”相比的。烟水区,指江湖,犹言“烟波”。“那似”,实为“不似”。江南的山水与北国的山水不同,钟山与终南山也不同。然而也有其相似之处。“丹青紫翠多骀荡,嵚崟碕礒仍碅磳”二句即说二者的共同之处。丹青泛指绘画用的颜色,后引申指绘画艺术。骀荡,舒缓荡漾。嵚崟(qinyín),高貌。碕礒(qi)山石错落不平貌。碅磳(jūnzēng),山石高危貌。这后一句语本《楚辞》中淮南小山《招隐士》:“嵚崟碕礒兮,碅磳磈硊。”“丹青”二句虽似写二图共同之处,实重在写王溯山之《左茅右蒋图》。以二图并称,尽管未称王溯山的画比王维的画更高妙,已是极高的赞颂了。陈传席教授在其《中国山水画史》中更指出:“王维类的画风对后世的影响不仅由于艺术,更是由于思想。后者是更加重要的,王维虽半官半隐,实则是隐士型思想,后世的文人画家大抵类之。”这是说得很中肯的。王溯山本人便是一个隐士,顾国泰《王溯山东庄幽居落成》诗中便云:“溯山本是公卿子,懒入名场拾青紫”,“陶然世外乐天真,飘然麋鹿相为邻”。王维是山水画中南宗画派之首,宗之者米芾、倪瓒。显然,王溯山此画亦是南宗一派。

“崔嵬历陵人观仰”,由画景转写人情。崔嵬乃高耸之貌。《诗经·谷风》云:“习习谷风,维山崔嵬。”历陵,语本《后汉书·张衡传》:“嘉曾氏之归耕兮,慕历陵之嵚崟。”又庾信《小园赋》有“心则历陵枯木”句,或谓历陵乃地名,汉属豫章郡,相传该地有樟树,早已枯萎,到了晋永嘉年间,忽然枝叶繁茂,丰蔚如初。南京曾是六朝故都,后来“金陵王气暗然收”,到明清时代重又振兴起来,还是明代的南都。白门,南朝宋都城建康城西门。西方属金,金气白,故称白门。后遂称金陵为白门。

诗的第二段切合自己对南京的感受,抒发对钟山、南京的挚爱之情。白门佳丽之说出谢朓《入朝曲》:“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吴敬梓对南京有着特别的好感,其《移家赋》亦云:“金陵佳丽,黄旗紫气,虎踞龙盘,川流山峙。桂桨兰舟,药栏花砌。”“谁其峙者茅与蒋”句,谓茅山和蒋山是南京的两座高山。如前所云,这里的茅山非指其主峰大茅峰,而是指南京东郊频邻句容的那段茅山山脉。”几年卜筑板桥住,秦淮水色钟山树”二句,转写自己对南京的感情。他从雍正十一年(1733)移家南京,至此时已历四载(取陈美林教授说)。他的居所在秦淮河白板桥附近的秦淮水亭。秦淮水色,钟山山色,使作者真正领悟“江南佳丽”的美丽。“木兰舟内急觞飞,杨柳楼边歌板度”二句,概述其移家南京后游乐生活。木兰舟,原指用木兰树木材造的船,事出任昉《述异记》,后常用作船的美称。急觞,连饮,急饮。杜甫《苏端薛复宴简薛华醉歌》:“垂老恶闻战鼓悲,急觞为缓忧心。”注云:“急觞者,谓以鸟羽置之酒上,羽沉则罚,以示其急饮。”“杨柳楼”,指伎楼。歌板,打击乐器,即拍板,用以定歌曲的节拍。“著书仰屋差自娱,无端拟献金门赋”二句,则反映作者生活的另一个侧面。“著书仰屋”,仰屋,谓苦思冥想之状。事见《梁书·南平王伟传》,萧恭“每从容谓人曰:‘下官历观世人,多有不好乐观,乃仰眠床上,看屋梁而著书,千秋万岁,谁传此者。’”后用以称人专心著述,心不外鹜。前贤谓此处仰屋所著之书即传世名著《儒林外史》,金门,乃金马门之省称。扬雄《解嘲》曰:“与群贤同行,历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无端拟献金门赋”是指其《拟献朝会赋》。

“授简曾传幕府招,蜡言栀貌还枝梧。秋风襆被返白门,窗外寒潮退旧痕。”前贤谓此亦指吴敬梓参加鸿博考试一事。幕府,原指将帅在外的营帐。军旅无固定住所,以帐幕为府署,故称幕府。后也称衙署为幕府。“蜡言栀貌”,语出柳宗元《鞭贾》一文,说有一富家子以重金买一鞭,色黄而有光泽,但以开水一浇,才知其色是染黄上蜡而成,所以说:“今之栀其貌蜡其言,以求贾技于朝者……亦良多矣。”襆被,以包袱裹束衣被。《晋书·魏舒传》:“入为尚书郎。时欲沙汰郎官,非其才者罢之。舒曰:‘吾即其人也’。襆被而出。”“窗外寒朝退旧痕”句,已是深秋时分。作者移居南京以后的欢乐这时已开始降温,他在南京没有经济收入,坐吃山空,又因病未能通过鸿博考试,唯一的一次入仕的机会又因此而失去。他的心情并不好。他写这首题画诗,正处于这样的心境中。

诗的第三部分才正面写王溯山赠画的经过及画面的内容。“咄嗟独凭阑干立,长者叩户笑言温”,这是写王溯山走进作者居所时的情景。“咄嗟”,犹呼吸之间。左思《咏史》诗:“俯仰生荣华,咄嗟复雕枯。”作者刚刚依阑干而立,而王溯山说着笑着叩开了他的门。“手持”句再次以王溯山的这幅图与元代大山水画家倪瓒的作品相提并论。倪瓒字元镇,号云林,后人常称为倪迂。其画多水墨之作,以幽远简淡为宗,对后人水墨山水画颇有影响,是元末四大家之一。“画出”以下五句写这幅画的内容。“画出逍遥庄叟园”句中,庄叟,指庄周,叟,对老人的尊称,这里指老画家王溯山。庄叟园即指王溯山的住所。“短松少鹤相随久,修竹啼莺古意存”二句,以两个典故,形象刻画出图中作者住所的典雅幽静的环境。短松少鹤,语本庾信《奉和赵王隐士》诗:“短松犹百尺,少鹤已千年。”修竹啼莺,语出杜甫《滕王亭子》诗:“春日莺啼修竹里,仙家犬吠白云间。”这隐士的居所茅山、蒋山葱绿苍翠,烟云缭绕,而王溯山的家就在这左茅右蒋两山之间。窈窕,深邃貌。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云:“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以上是画中实景,而“书卷应堪比邺侯,樵苏时复思庄”二句,则是作者设想所致。邺侯,据《新唐书·李泌传》:“贞元三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累封邺县侯。”韩愈诗云:“邺侯家多书,插架三万轴。”王恽亦有诗云:“赵公嗜书似邺侯,不为章句非雕搜。”樵苏,打柴割草。庄,战国人,楚庄王之后,顷襄王时为将军将兵循江人略巴蜀黔中以西,至滇池,以兵威定属楚,欲归极,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难还,以其众王滇。

“几棱”以下四句,仍就图画即景抒情。棱,一作“稜”,是唐宋人约计田亩远近的单位。杜甫《秋日夔府咏怀》:“堑抵公畦稜,村依野庙壖。”寒玉,喻指溪水,玉质清凉,故以寒玉称之。李群玉《引水行》诗:“一条寒玉走秋泉,引出深萝洞口烟。”由于画面十分优美动人,真使人赏心悦目,浮想联翩。见此美景,使人不难设想在春秋佳日这风光景物对游人具有何等巨大的吸引力。

“雅志高怀见此室”以下至诗的结尾,作者热烈赞颂此画的神韵。一是人见此画中瑰宝可以具有高尚的情操志向,以至不用服用丹药去求成为神仙。“不用服食求神仙”句,语本《古诗十九首》:“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兰台家世千秋重,艺苑文章四海传”二句,则是称赞王溯山出身家世的高贵,并暗示其先辈之官职。兰台,有二义,一是指史官。班固曾任兰台令史,奉敕撰《光武本纪》及诸传记,故后世称史官为兰台。二是指秘书省官员。唐高宗龙朔二年改秘书省为兰台,唐人诗文中常称秘书省为兰台或兰省。艺苑,犹言艺林。《宋书·傅亮传》:“余以暮秋之月,述职内禁,夜清务隙,游目艺苑。”“只此蓬瀛共瑶岛,休言绿野与平泉”二句,蓬瀛,即海上仙山蓬莱,瀛洲,连同瑶岛均神仙的居所。绿野,唐贤相裴度的别墅,旧址在河南洛阳,度以宦官擅权,时事已不可为,乃自请罢相,于午桥创别墅,花木万株,中起凉台暑馆,名曰绿野堂。与白居易、刘禹锡等作诗酒之会。平泉,中唐另一贤相李德裕的别墅平泉庄,在洛阳。这画中便是仙境。自然绿野堂和平泉庄便不值一提了。若能身入画中,便是王维的辋川别墅也就不值得羡慕了。

这首诗是《文木山房集》中最长的诗作之一,但层次较分明,虽如同他的其他诗词赋一样,用典太多,但一般不很生僻,而后部分较少用典,写得很舒展,而且虚实结合,颇有老杜题画诗的流风余韵,反映出作者高度的艺术鉴赏力和高尚的审美情趣,为吴敬梓诗中的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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