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九华
颿颿乍落。见黛色粘天,九峰堪削。铺岸鱼衣如绣,水荭参错。帆回柁转斜阳里,又依然、江天寥廓。嵌空石厂,诛茅畦町,簇义欃桷。
念客里、风光不恶。又斗茶时候,红莎绿蒻。何日丹炉,锻灶结庐林薄。终南太华都休问,只思寻深洞岩壑。几行沙鸟,几双社燕,几声风鹤。
这是一首“摅游览之情”(沈宗淳《文木山房集·词序》)之作。它不同于一般旅游词,不是身临其境的细致的精雕细刻,而是粗线条的勾勒。九华山,在安徽省青阳县西南。《太平御览》载《九华山录》曰:“此山奇秀,高出云表,峰峦异状,其数有九,故号九子山焉。”李白《改九子山为九华山联句序》中说:“青阳县南有九子山,山高数千丈,上有九峰如莲华。按图征名,无所依据。太史公南游,略而不书。事绝古老之口,复阙名贤之纪,虽灵仙往复,而赋咏罕闻。予乃削其旧号,加以九华之目。”据此说来,九华山之得名,乃出自李白。九华山由花冈岩组成,主峰名天台峰。它与峨眉山、五台山、普陀山合称中国佛教的四大名山。
“颿颿乍落。见黛色粘天,九峰堪削。”颿(fán),本指马飞驰貌。“颿”,又通“帆”,作者“望九华”的出发点似在船上。“颿颿乍落”,似指飞驰的船落下船帆。“见”为领字,“黛色粘天,九峰堪削”为望中所见。黛色,青黑色。“黛色粘天”句,语本唐王维《华岳诗》:“连天疑黛色,百里遥青暝。”粘天,意同连天。宋黄庭坚《四月末天气陡然如秋遂御衣游北沙亭观江涨》:“震雷将雨度绝壁,远水粘天吞钓舟。”“九峰堪削”,说明山峰陡峭,如同刀削斧砍过一样。九华山主峰高1300多米,并不算很高,但周围之山都比较低矮,又处于平原地区,所以仍显得十分高峻。
“铺岸鱼衣如绣”以下几句,又将视野拉回,写眼前近景。“铺岸”,当指水边沙岸。鱼衣,水藻名,即水苔。《事物异名录·百草·苔》:“广志,鱼衣,水苔也。”水苔因潮落而落在河滩上,仿佛给河岸铺上一层锦绣的衣装,煞是好看。而水中水草丛生。水荭,即荭草。属蓼科,为一年生高大草本,全株有毛。叶大呈卵形,夏秋开花,花为白色或粉红色,生池塘草泽中,可供观赏。李贺《恼公》诗:“细镜飞孤鹊,江图画水荭。”
“帆回柁转斜阳里,又依然、江天廖廓。”日暮时分,船又改变航向,眼前又是廖廓的江天。这里涉及到个方位问题,最初从船上望九华,船处于什么位置?而帆回柁转以后,船的位置又在何处?这是颇费猜疑的。九华山距长江岸边,最近处也有近百里之遥。且山是南北向,而长江是东西向,若船停在长江边不仅不能从正面看清九座山峰,也不可能看到“铺岸鱼衣如绣,水荭参错。”前者虽在离山较近处才能看得如此清晰,后者必须在较小的河流中才会有此景象。因而,极有可能是作者所坐的船本是在长江行驶的,为了能远眺九华山,他们将船拐入长江的一条小支流,(从地图上看可能是秋浦河及其支流)。停船远眺九华以后,随即调转船头,重新驶入长江,这时出现在作者面前的,“又依然,江天廖廓。”
“嵌空石厂,诛茅畦町,簇义欃桷。”这三句写从船上望九华方向的景象。嵌空,中空。杜甫《铁堂峡》诗:“嵌空太始雪。”石厂(hǎn),山崖石穴。《说文解字》:“厂,山石之崖居,人可岩,象形。”诛茅,诛除草茅。《楚辞·卜居》:“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畦町,田界,田塍。谢灵运《山居赋》:“畦町所艺,含蕊藉芳。”簇义,小竹林。欃桷,一作欃桷,即贯刺。张衡《西京赋》:“义簇之所欃桷,徒搏之所撞。”簇义欃桷似指小竹林和灌木丛之类。这几句,意思是,远望九华,到处是中空的石崖岩穴,新开辟的层层梯田,以及郁郁青青的森林和翠竹。……这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
上阕写景,下阕抒情。“念客里,风光不恶”二句,既承接上文,写出远望九华山留下的印象,又提起下文,道出自己的处境,是乘船在客中。一“念”字,提起下文。“客里”,语本杜甫《王十五司马弟出郭相访兼遗营茅堂赀》:“客里何迁次,江边正寂寥。”“不恶”,不坏,很好。“风光不恶”是对九华山一带风光的赞美。“又斗茶时候,红莎绿蒻”,斗茶指比赛茶的优劣。宋·唐庚《斗茶记》:“政和二年三月壬戌,二三君子相与斗茶。”《茶录》云:“建安斗茶,以水痕先没者为负,耐久者为胜,相去一水两水耳。”从上可见,这次作者坐船途径九华山是在某年三月。“红莎绿蒻”,莎、蒻(nuò),均草名。莎草又名香附子,为多年生草本,地下有纺锤形块茎,可入药。蒻,嫩香蒲。“红莎绿蒻”,用在此处,也进一步说明是春季,是花草繁茂的季节。
“何日丹炉锻灶,结庐林薄”,这两句露出他归隐山林的念头。丹炉,道士炼丹之炉。王绩《游北山赋》:“拭丹炉而调石髓。”锻灶,原指冶铁炉,此处指冶锻之处。《晋书·阮籍嵇康传论》:“临锻灶而不回,登广武而长歌。”结庐,盖草屋。陶渊明《归田园居》:“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林薄,草木丛杂之地。屈原《涉江》:“露申辛夷,死林薄兮。”注:“丛木曰林,草木交错曰薄。”也借指隐居的地方。作者希望归隐山林,与丹炉锻灶相伴,实际上很困难,他在尘世间习染太深,即便穷困落拓,也耐不了冷屋孤灯,犬吠寒星,粗茶淡饭的出家生活。
“终南太华都休问”以下至词的结束均是就归隐而申说的。终南,为秦岭的山峰之一,在陕西西安市南,又称南山。太华,即西岳华山,在陕西渭南县西南。因远望其形如华(花),故称华山。因其西有少华山,故又称太华。“终南太华都休问”,意谓要说隐居之地,终南太华都不值得一提。这是从刘禹锡《九华山诗序》化来,序云:“九华山在池州,九峰竞秀,神彩奇异,予昔仰太华,以为此外无奇,爱女几、荆山,以为此外无秀。今见九华,始悼前言之容易也。”这里作者是以终南、太华来衬九华。“只思深洞岩壑”,这又扣住九华山的特点。前文言及,此山多“嵌空石厂”。这便是作者所渴求的。“几行沙鸟,几双社燕,几声风鹤”。这又是作者对隐居后生活的设想,他隐居山崖洞穴之后,只与一些沙鸟、社燕、风鹤为伴。沙鸟,沙鸥之类的水鸟。戴叔伦《春江独钓》诗:“心事同沙鸟,浮生寄野航。”社燕,燕,春社来,秋社去,故云社燕。周邦彦《满庭芳》:“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风鹤,即风声鹤唳。《晋书·谢玄传》:苻坚“众奔溃,自相蹈藉,投水死者不可胜计,肥水为之不流。余众弃甲宵遁,闻风声鹤唳,皆以为王师已至。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十七八。”
这首词以山水为题材,但写景显然非作者所长,词中直接写九华山者仅“见黛色粘天,九峰堪削”二句,而且这两句也都是前人陈句,并无新意。但此词借景而抒发欲归隐林下的思想,倒是颇值得重视的。“达则兼善天下,退而独善其身”,这本属儒家文人常有之事,但于吴敬梓而言,研究其思想发展,这倒是不可多得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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