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末出场的差官并不是要摘向鼎的印,而是会同向鼎去摘宁国府知府的印。向鼎回来后,即为鲍廷玺操办婚事。其后考童生时又带鲍氏父子去帮他巡视考场,鲍文卿因此结识了怀宁县案首季苇萧的父亲季守备。不料后来鲍廷玺的妻子因难产死了,文卿也添了痰火疾,恰巧向鼎升任福建汀漳道,鲍文卿便提出辞别回家。向鼎见文卿年老,福建又路途遥远,便送一千两银子给鲍氏父子回南京。鲍文卿回家后,病情加剧,不上几个月便去世了,临终前吩咐全家同心同意过日子,不必等满服,即娶一房媳妇。向鼎进京陛见后到福建赴任,途经南京时特来看望文卿,不想文卿已成故人,恸哭一场后,为文卿题下铭旌,又送了一百两银子作助丧之费,方才离去。
文卿去世后方半年,即有其家原先戏班的教师金次福来做媒,说的是南京有名的喇子王太太,虽人人皆知此人难缠不好惹,但鲍老太贪图其嫁妆,归姑爷想借机“磨死倪家这小孩子”,故力主请媒人沈大脚说合此事。
这段情节在结束鲍文卿故事后转入描写鲍廷玺。鲍廷玺本是倪霜峰的六儿子,因家境贫寒而过继给鲍文卿。文卿待之胜过亲生儿子,送他读了两年书,所有活动都带他出场,让他分点好处、享享福,并因文卿的关系,在安庆由向鼎主持娶了王管家的女儿,本回情节即从此开始,一直到鲍老太再度为之娶亲。
向鼎为廷玺娶妻,是为了报答文卿,尽老友之情,让文卿有儿子、媳妇伏侍,在衙门内能安心过日子。从这一片苦心中可见他为人之厚道,亦可反衬当初文卿虽不认识他却坚信他不该被参,确有眼光,二人由相互敬重而结成的友谊,确实不同寻常,非普通势利交可比。
请鲍廷玺和他父亲文卿去巡视考场,更显示了向鼎对他们的尊重和信任。向鼎并不相信自己的这些“小厮”,认为若让他们去,“他们就要作弊”,却将文卿父子看作是“心腹人”,肯定他们不会作弊,可见向鼎之信任程度。同时,向鼎让他俩去巡场,用的是商量口气,先说明之所以劳动他俩的原因,然后才提出请他俩“替我去照顾几天”,完全是平等对待的意思,丝毫不把二人当作“戏子”、“门下”之人。
通过这次巡场,作者再次对科举弊端展开了抨击。在描绘安庆七学的考试情形时,作者这样写道:“见那些童生,也有代笔的,也有传递的,大家丢纸团、掠砖头,挤眉弄眼,无所不为。到了抢粉汤、包子的时候,大家推成一团,跌成一块。”连鲍廷玺对这些行为也看不上眼,抓到一个借出恭为名伸手到外面接文章的考生便要送他去受罚。文卿却不许,让那考生继续归号做文章,自己还用土块把那被挖的洞补好。无非是担心太爷看到,正经读书人受罚则有辱斯文。作者科举途中一再受挫、无人识拔,才对敬重斯文之人格外欣赏。而这次巡场,更为后文鲍廷玺与季苇萧的交往埋下了伏笔。
这场考试怀宁县的案首为季苇萧,其父季守备与向鼎为文武同年,故而在季守备上门拜谢时向鼎留他吃酒,席间请鲍文卿作陪。季守备初闻鲍文卿为老梨园,颇因向鼎邀他同坐而不以为然,脸上“不觉就有些怪物相”,但向鼎却旁敲侧击,讥讽“而今的人,可谓江河日下”,说:“这些中进士、做翰林的,和他说到传道穷经,他便说迂而无当;和他说到通今博古,他便说杂而不精。究竟事君交友的所在,全然看不得!不如我这鲍朋友,他虽生意是贱行,倒颇颇多君子之行。”这话既是对鲍文卿中肯的评价,也反映了当时士林的真实状况,是作者借书中人物之口发泄对那些不学无术而又毫无品行的士大夫之流的不满,如果说鲍文卿名优实儒,那么这些人便是名儒实不如优了。季守备听后,也肃然起敬,还单独邀文卿到他家去作客。但是,向鼎和季守备以至于作者虽然都很敬重文卿,但并非敬重他为戏子,而是敬重他颇多君子之行。
鲍文卿与向鼎的分别是因向鼎升官到福建任汀漳道,但根本却是因廷玺妻子难产死了,文卿因悲伤过度,添了痰火疾,常常要咳嗽半夜,去年就想辞别向鼎回家,只是一直不敢。今见向鼎升官,因而趁机提出要回家,留下廷玺伏侍太爷。文卿固然舍不得离开向鼎而回家,但自己身罹疾病,已不能伏侍向鼎,而且也想落叶归根,所以才提出要归家;而把廷玺留下,又是想让儿子伏侍向鼎,因为向知府同样没有儿女。向鼎却先表示本就不肯拉文卿去福建受罪,同时又让廷玺回去伏侍文卿。文卿本是为向鼎着想,向鼎却更体贴文卿,两人相互关心,确为老友情谊。临别,向鼎赠银一千两,他是感激文卿,来衙门一年多,从不以恩人自居,并没说过半个字的人情,处处维护自己的清名,尽心尽意为自己办事。需要提一提的是,鲍氏父子在南京到公馆拜见向鼎时,门上人却只认衣冠或钱财而不认人,眼眶比门框还大,接了手本,却不传进,只让父子俩坐在长凳上等,向鼎也说他手下的小厮,若带去巡视考场,肯定就要作弊。可见,清廉正直如向鼎,也无法全然制止僚属吏胥的贪婪之举,只有文卿才真心实意维护向鼎的名誉和利益,这当然也就是向鼎格外感激文卿的原因之一,所以临别前才特别提出文卿从未说过半个字的人情,诚为难得,可嘉可叹,更可见文卿当初为向鼎而干政、求情之勇气。
对向鼎的馈赠,文卿是真心相辞,但一来自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还有一家子等待安排,二来向鼎再三解释,真心相送,文卿也就应允收下了。向鼎叫下大船,备酒饯行,送出宅门,文卿和儿子跪在地上,洒泪告辞,向鼎也挥泪相送,此情此景,感人至深。
文卿回家,乘着有钱还能走动,扶病安排家事,没几个月便一病不起,瞑目而逝。已择了日子出殡,却无人题铭旌,因文卿是戏子,这铭旌上不好写。恰巧向鼎上任路过南京,特地赶来看望文卿,见老友已逝,来到柩前痛哭一场,上香作揖。听廷玺讲这铭旌上不好写,向鼎极不高兴,说:“有甚么不好写?”挥笔题道:“皇明义民鲍文卿享年五十有九之柩。赐进士出身中宪大夫福建汀漳道老友向鼎顿首拜题。”评价文卿为“义民”,自称“老友”,向道台之敬重,无以复加。其实向鼎对文卿之评价早已存在心中,所以才主动问及何时出殡、何人题铭旌,显得极为关切,也正是因为担心别人不了解文卿或有种种顾虑,铭旌上评价不当的原故。向鼎回船后,马上派人送来一百两助丧费,然后才匆匆登程。
文卿之丧事,极其热闹,这不仅是有道台大人曾来撑场,更因文卿平日为人厚道,人缘极好,所以先是“四个总寓的戏子都来吊孝”,后又有“同行的人,都出来送殡”,“在南门外酒楼上,摆了几十桌斋”。这最后补写的一节,为鲍文卿生前为人处世的好处涂上了浓浓的一笔。
文卿一死,廷玺顿失依靠。作者前此就交待,鲍老太平日疼的是女婿,廷玺全靠文卿撑腰,而今文卿去世,廷玺除了带班子出去做戏外,在家却再没有发言权了。他家原先的戏班教师金次福来做媒,全由鲍老太一人包办,廷玺虽在家坐着,却对自己的亲事无一言搭腔。只见他迎进金教师来,又送金教师出去。不知是他对议亲一事有意沉默,还是无法开口?后文他对此刚发表意见,即被归姑爷刁难、鲍老太训斥,可见他是毫无办法。鲍老太当然是精明的,听说介绍给鲍廷玺的这位王太太既有“上千的东西”,还有两个陪嫁丫头,马上怦然心动,但精于世故的她并不就此答应,却要女婿归姑爷去访查。
归姑爷访查王太太底细时,找的是沈天孚,他家夫妇两个是媒公、媒婆,满南京有名,王太太看到沈大脚就知她是媒婆,杜慎卿在南京纳妾也是大脚给牵的线,可见其能耐确实不小,无论风流公子还是下层戏子,都得找上她的门。沈天孚对归姑爷倒也以实言相告,“比不得媒人嘴”里扯出的尽是谎,吃了归姑爷几个烧饼,马上直言相告:“这个堂客是娶不得的,若娶进门,就要一把天火!”但归姑爷并不怕,他只是关心王太太是否有银子,听沈天孚说果然有五、六百两银子,他马上放心了,因为如此就可骗得鲍老太喜欢,而这胡七喇子(王太太)会撒泼,能磨死廷玺,这鲍家的家私岂不是他姓归的一人得了?所以,他马上决定“管他喇子不喇子”,尽快说成才好。这才有沈大脚说媒一节。
沈大脚本也不肯揽这个活的,因为她知道:“这位奶奶可是好惹的!”而且也意识到:“戏子家能有多大汤水弄这位奶奶家去?”只是既以做媒为业,岂有生意上门回绝不做的道理,所以夫妇俩商量的结果是两头相瞒,糊成了亲事就行。
本来作者是用不着花这许多篇幅描绘沈大脚去王太太处说媒这一节的,因为不仅沈天孚向归姑爷详细描述过王太太的为人,沈大脚也曾向她丈夫补充了许多胡七喇子的轶事,并特别点出这位奶奶要嫁给官,一如沈天孚所谓胡七要别人称之为“太太”,所以夫妇俩共同让鲍廷玺摇身一变,成为武举人。但作者总觉得对胡七喇子之嘲讽并不过瘾,所以又让这位“女儿”亲自登台丢脸露丑。
其实,胡七喇子之要当太太,不甘心做小,正如赵姨娘处心积虑要扶正一样,可能包含不甘人下要求平等地位之合理因素。但她又一心追求功名富贵,择偶之要有功名、要有字号店铺等种种标准,以及好吃懒做,吹嘘撒泼等种种行为,实为可笑可卑。然这亦是其所处之地位、所生活之环境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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