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
不言人之悲哀,但以杏花生愁,御沟呜咽,反衬人之悲哀,用笔空灵,意亦沉痛。(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词例】:
好事近
韩元吉
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 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惟有御沟声断,似知人呜咽。
【解析】:
这里所谓“用笔空灵”,是从两方面来说的,一是指用虚笔写景,化景物为情思;二是指间接地描写其他景物来衬托自己的情感,也属虚笔。“空灵”与“质实”相对,即“虚”与“实”的关系。这种虚写之笔,使词形成一种空灵的境界,既含蓄蕴藉,耐人回味,又自然流动,给人美感。
韩元吉这首词下原有小序云:“汴京赐宴闻教坊乐有感”。这指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年)十二月,身为试礼部尚书的韩元吉为正使、利州观察使郑兴裔为副使,去金朝祝贺次年三月初一的万春节(金主完颜雍生辰),行至汴京(时为金人的南京),金人设宴招待。席间词人触景生情,写下此词。汴京本是宋朝故都,是赵宋的发祥地,可如今竟是金人的天下。这怎能不触动韩元吉的爱国情思,国土残破的沉痛使他凄然欲泣。词的上片写凄苦心境。词人如在旧日“凝碧池”之旁(凝碧池,用典。《明皇杂录》载安禄山叛占东都洛阳,宴凝碧池,令梨园弟子奏乐,皆欷歔泣下。乐工雷海青掷乐器于地,西向大恸。时王维被囚,作诗记此事,中有“凝碧池头奏管弦”之句),刚一听到管弦声就觉凄切之极,那宋朝昔日迎饯使臣的教坊之乐如今却奏给南宋使臣听,这“梨园声”在摧肝裂肺般地触痛着词人,直使他这位“华发”之人不堪忍受。上片词人用的是质实之笔,直抒胸臆,那隐痛悲愁已经抑捺不住了,然而这个时境终究是不能宣发这种激情的啊。下片实为词人看到杏花正开于金人占后荒败之地,而昔日皇宫御沟长流之水今已堵塞不通。是为时间、环境、景物。然而词人将这实景却用虚笔写来:那杏花无处躲避春日悲愁,只能依傍荒野烟霭而开,只有那御沟常流的水,似乎知道人在饮泣呜咽,于是它也不出声了。这里用拟人手法虚写景物,词人把自己的情感移加给景物,从而把景物化成了情思。作者不写自己悲愁而饮泣呜咽,却虚写杏花生愁、御沟呜咽,是借移情于物而抒发强烈情感,这样衬托着更写出词人沉痛的心情,从而抒发了词人在此特殊的时境中的那种沉郁激越的情怀。这里词人运用了化实为虚、虚实结合的妙笔,化景物为情思,景是虚景,情是实情;不实写其情,而用虚景来衬托;在词人是由实入虚,在读者是因虚见实。这样形成的空灵境界,写出了词人内心郁蕴的多少痛苦思绪,确是意在不言中。使人读后亦有压抑不堪之感,而引起由衷的共鸣。这比直接如实抒情更生动形象感人,更能引发联想回味。联系上片实写来看,下片假如仍实写便觉单调乏味,而下片用虚笔写来,全词则虚实相间、错落有致,显得自然流动了。
就虚实来说,它属于中国古典美学特有的基本范畴之一。实,指艺术形象直接、具体表现的内容;虚,指艺术形象所蕴含的广阔深远的思想内容、情感。实,具有直接性;虚,具有间接性。于是强调以虚代实、以实代虚、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结合。这种美学思想反映了艺术审美本质,因为成功的艺术形象总是直接性(实)与间接性(虚)的矛盾双方的和谐统一。古代诗论强调虚实结合、虚实相生。范晞文《对床夜语》中说:“《四虚序》云‘不以虚为虚而以实为虚,化景物为情思,从首至尾,自然如行云流水,此其难也。否则偏于枯瘠,流于轻俗,而不足采矣’。”他接着举了化景物为情思的例子,刘长卿《新年作》“岭猿同旦暮,江柳共风烟”,说猴子早晚相伴,和柳树同赏风烟,比实实在在说他生活单调寂寞形象具体得多,而且更有情味。这是因为化实为虚以后,景成虚景,而情则成为实情,在诗人是化实为虚,在读者则因虚见实了。因为诗人是运用艺术联想而化实为虚的,所以能产生一种意在不言中的含蓄,它能调动读者自身的生活经验,去完成诗人所创造的艺术境界,从而得到美感享受。刘熙载《艺概·词曲概》中指出“词以不犯本位为高”(“不犯本位”是佛家禅宗曹洞宗的话头,此指作词不可质实直说本意),即指作词不可质实直说本意。他说苏轼的《水调歌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虚写之笔“尤觉空灵蕴藉”;而苏轼《满庭芳》“老去君恩未报,空回首,弹铁悲歌”的实写之笔是直说本意,就不及了。化实为虚,虚实相生,常常形成空灵之境。“空”则含蓄,给人以回味的余地,从而更具诗意;“灵”则活动,体现作者意象的波澜起伏,使诗词免于板滞而自然流动。因此化实为虚确是很好的艺术表现手法。张炎《词源》中说:“词要清空,不要质实;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涩晦昧。”从韩元吉的这首词和上述例子可以看出,张炎这种强调词应婉转表情达意的看法是不无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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