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之语


【依据】:

潘逍遥狂逸不羁,往往有出尘之语,自制《忆余杭》词三首,一时盛传。东坡爱之,书于玉堂屏风。石曼卿使画工绘之作图。(王奕清等《历代词话》)

【词例】:

酒泉子

潘阆

长忆西湖,尽日凭阑楼上望。三三两两钓鱼舟。岛屿正清秋。 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别来闲整钓鱼竿。思入水云寒。

【解析】:

潘阆字逍遥,大名(今河北省属)人。尝居洛阳,卖药为生。宋太宗至道元年(995),赐进士及第,试国子四门助教。未几,以狂妄追回诏命。真宗朝,为滁州参军。有《逍遥词》一卷。据崇宁五年(1106)武夷黄静记:“《酒泉子》十首,乃得之蜀人。其石本今在彭之使厅。予适为西湖吏,宜镵诸石,庶共其传。”又云:“潘阆,谪仙人也。故怀湖山,随意吟咏,词翰飘洒,非俗子所可仰望”(转引《唐宋名家词选》)。今从唐圭璋《全宋词》用南京图书馆藏明钞本词调作《酒泉子》,文字亦与《历代词话》引稍异。

这十首组词,或忆钱塘,或忆杭州,或忆孤山,均以“长忆”二字开篇,足见作者对此地之情深。正因此,当忆起杭州的“明珠”西湖时,故“尽日凭阑楼上望。”下为望中所见:“三三两两钓鱼舟,岛屿正清秋”。这些景物同时映入眼帘,但后句一则表明季节,一则是作为前句的背景出现在词中的。它们或给人以动感,或给人以静感。动静相映,在这里是愈见其静。古典诗词中表现超脱尘俗,忘怀世事,多用渔父作为化身。自称“烟波钓徒”的张志和,弃官归隐后,“每垂钓,不设饵,志不在鱼也。”这里虽未明写钓者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情怀,但偌大的西湖即使仅作者目力所及,恐非也只有“三三两两钓鱼舟”,于此不难窥得词人的思绪和心潮的。

过片仍是“长忆”中景物:“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依约即隐约。白居易《答苏庶子》诗:“蓬山闲气味,依约似龙楼。”“笛声依约”,一因其清幽;二因来自“芦花里”。乍看这里无疑是动境,但在词人却是为了表现一种清幽的情趣。后句以形胜。“白鸟”,白羽之鸟,如鹤、鹭之类。《诗·大雅·灵台》:“白鸟翯翯。”又,《诗·周颂·振鹭》:“振鹭于飞。”毛亨《传》:“鹭,白鸟也。”用“忽惊起”状白鸟之翩然而逝,倏然而惊,而又是成群成行,其色彩之鲜洁清朗,如在目前,与上句的幽邃隐约,相映成趣。一结骤转,从“长忆”中回到当前的现实:“别来闲整钓鱼竿,思入水云寒。”从前是站在楼上凭倚栏杆观钓鱼舟,今天是自己整钓鱼竿,思想境界已大不同,水云乡未入而觉“寒”,似非出于得已,“出尘之语”中,隐藏着无限情思。王夫之云:“语有全不及情而情自无限者,心目为政,不恃外物故也。‘天际识归舟,云间辨江树。’隐然一含情凝眺之人呼之欲出”(《古诗评选》卷3)。这里,不仅“出尘之语”升了格,出尘思想步步跨进,出尘之人的形象,也昭然可见。看似浅白,这首小词中是藏有曲折的心思的。

宋初一部分文人词如王禹偁、苏易简、寇准、钱惟演、潘阆、林逋等,所存词不多,但与宋初的名家如柳永、张先、晏殊等承“花间”、南唐之余绪不同,他们的词风近中唐张志和、韦应物、王建,刘禹锡、白居易等“诗客曲子词,”但文字趋向澹雅、内容趋向含蓄。清人沈谦《填词杂说》云:“白描不可近俗,修饰不得太文,生香真色,在离即之间,不恃难知,亦难言。”这类词,和“男子而作闺音”、“为赋新词强说愁”不同,它们大多表现出作者的“个性”,作品中有一个“自我”。陈廷焯云:“无论诗、古文、词,推到极处,总以一诚为主”(《白雨斋词话》)。所谓“诚”,即真实。况周颐也说:“真字是词骨。情真、景真,所作必佳”(《蕙风词话》)。以及所谓“丹青女易描,真色人难学”(见王士祯《花草蒙拾》),都重在一个“真”字。这就是我们今天的读者,虽并无隐逸思想,也从来没有“思入”水云烟波之乡,也仍不免为作品感染的原因所在。至于在当时东坡“书于玉堂屏风”,石曼卿使人绘作画幅,那就更不难理解了。不过词中的“出尘之语”,并不都是由于时代社会和个人遭际的影响,情动于衷,而发于言,也有的是“相题而作”(瞿佑语,见《归田诗话》卷上),如李煜二首《渔父词》,从古至今都有人怀疑非李煜所作,看来不仅是“笔意凡近”(见王国维《南唐二主词》)的问题,还有像“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这样的描述,是“富贵闲人”式的“出尘之语,”即使是李煜所作,也不过“相题而作”,总感觉缺“诚”而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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