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拗转


【依据】:

极自宽解,正是苦况。用笔善于拗转。(邵渊耀《环林评山中白云词》卷七)

【词例】:

壶中天

张炎

绕枝倦鹊,发萧萧、肯信如今犹客。风雪荷衣寒叶补,一点灯花悬壁。万里舟车,十年书剑,此意青天识。泛然身世,故家休问清白。 却笑醉倒衰翁,石床飞梦,不入槐安国。只恐溪山游未了,莫叹飘零南北。衰衰江横,呜呜歌罢,渺渺情何极。正无聊赖,天风吹下孤笛。

【解析】:

张炎自至元十七年(1280)到元大都,于至元二十八年(1291)北归,客寓北方十年有余。这期间他参加了书写金字藏经之役,谢绝了元王朝的赐官,仍归江南作宋遗民。他是否为了猎取功名或准备投靠新王朝而去大都的呢?这在当时和后世都曾有人怀疑过,以致他也感到难以说清。此词是抒写其北游归来的感慨,备述了归来的穷愁潦倒境况,表白了自己坚定的政治品格。关于苦况与难言之隐,作者采取了嘲讽的方式自我宽解,善于从情况的反面着笔,形成词意的拗转。这大约是张炎自号乐笑翁对遗民生活采取的一种乐观态度吧!

三国时曹操的《短歌行》有云:“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张炎北游归来,依旧浪迹江湖,有似无枝可依的倦鹊一样。本来未料到鬓发萧萧犹客天涯,而现实之残酷又不能不令其相信。古代诗人屈原为表示自己的高洁,曾在《离骚》里说:“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后世常以荷衣借指隐逸高士之服。风雪里穿着破烂的粗衣,立家四壁,一点寒灯相伴:这叙说了惊人的穷困状况。张炎一生转辗于江浙,其生活中“万里舟车,十年书剑”的行迹只能是北游了。其家族世受宋恩,是南宋以来的故家大族,与新王朝曾结下深仇。因而北上燕台,绝非不甘遗民的寂寞而去投靠。这种初心与清白,唯有青天可鉴,没有必要向世人作更多的解释了。张炎对北游之事避而不谈,影响着后人对他的评价,但在此词里以抒情的方式表白了其态度。词的下片,用笔善于拗转。过变的“却笑”表示了作者从另一角度来认识现实的处境。唐人李公佐的传奇小说《南柯太守传》讲述游侠之士淳于棼梦游槐安国,满足了功名富贵的愿望,惊醒之后却是一梦,仍在大槐树下蚁穴之旁。张炎嘲笑自己象醉倒的衰翁,倒在石床上,无法进入槐安国,可见己之无能。但是槐安国本是梦境,功名富贵皆是虚幻,又何必嘲笑自己未能作南柯之梦呢?这是矛盾的。他说平生最爱闲游溪山,常恐游兴难尽,所以飘零江南河北正是游览的好机会,就不必哀叹穷苦了。“莫叹”是表示词意转折的。这是处逆为顺,自我安慰。此两处都属拗转的笔法。戴表元《送张叔夏西游序》云其飘零落魄之际,“意色不能无沮,少焉酒酣气张,取平生所自为乐府词歌之,噫呜宛抑,流丽清畅;不惟高情旷度,不可亵企。而一时听之,亦能令人忘去穷达得丧所在。”词中的“呜呜歌罢,渺渺情何极”,正是词人陶醉于艺术中的自我解方式。词的结尾表述了正当无聊之际,忽闻天空的孤笛之声。词意突然离开现实的情景,以渺渺哀怨之笛表示一腔悲苦之情,又似对自我宽解的否定了。总之,词人的心情是极为矛盾复杂的,尽管试作自我宽解,而并未改变其现实的境况,反使我们见到一种真正的深沉的悲苦。此词在认识张炎思想与生活态度时是应当值得特别重视的。

陈洵评周邦彦《大酺》云:“玩一‘对’字,已是惊觉后神理。‘困眠初熟’却又拗转。而以‘邮亭’五字作中间停顿,前后周旋。……然后以‘怎奈向’三字钩转。”(《海绡说词》)张炎此词正是吸收和运用了周词善于拗转的技法。清初词人陈维崧的《水龙吟·秋感》上片有云:“夜来几阵西风,匆匆偷换人间世。凄凉不为,秦宫汉殿,被伊吹碎。祗恨人生,些些往事,也成流水。”其中“不为”和“抵恨”都是善于拗转的,使词意曲折而富于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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