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中有悬璧, 本自荆山璆。
惟彼太公望, 昔在渭滨叟。
邓生何感激? 千里来相求。
白登幸曲逆, 鸿门赖留侯。
重耳任五贤, 小白相射钩。
苟能隆二伯, 安问党与仇?
中夜抚枕叹, 想与数子游。
吾衰久矣夫, 何其不梦周?
谁云圣达节, 知命故不忧。
宣尼悲获麟, 西狩涕孔丘。
功业未及建, 夕阳忽西流。
时哉不我与, 去乎若云浮。
朱实陨劲风, 繁英落素秋。
狭路倾华盖, 骇驷摧双輈。
何意百炼刚, 化为绕指柔?
刘琨
刘琨是西晋爱国志士,曾以并州刺史、司空并都督并、幽、蓟三州军事,与北方少数民族军队浴血奋战多年。本篇是其赠昔日僚属当时任段匹磾别驾之卢谌的五言古风。诗中自述爱国情怀,抒发满腔幽愤,并以自己遭遇劝勉卢谌为国建功。
诗篇开头,诗人把卢湛比为荆山之玉,并以古代贤人为楷模,期与卢谌共勉。“悬璧”,悬黎是一种美玉,制成璧,称“悬璧”。“荆山璆”,荆山乃卞和得璞之地,后琢为和氏璧。璆,即玉。以玉比人之才质。是中国古代文化中的一种现成意象。这是比人,也是自比。凡是真正的英雄,都有某种自信。他自信天生此才必有大用,如姜太公遇文王,邓禹投刘秀,陈平、张良佐汉高祖,狐偃等五贤辅晋文公,管仲相齐桓公,都是君臣相得,如鱼似水,贤人得以一展雄才,明君得以统一天下。在封建社会,有志之士最大的愿望,就是遭遇明主,参与治国平天下。西晋是一个政治黑暗、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极为尖锐的朝代。外患内乱,昏君奸臣,使得中国衰弊,天下大乱。而各抗敌将领,世互不相能,昏君在上,辄加猜忌;上下左右,党同伐异,那里还有当年晋文公重耳任用狐偃等五贤、齐公子小白任用管仲的气度,那里还有当年五贤相互敬重、管仲、鲍叔牙生死之交的那种人际关系!那怕有太公望那样的声望,邓禹千里相投的忠心,曲逆侯陈平出奇计使刘邦脱险于白登山那样的机谋,留侯张良鸿门宴上保得汉王无恙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狐偃、赵衰等五贤曾拂逆重耳之意,将其灌醉,使其离开齐国,不堕于温柔之乡,而重耳最终也并未责罚五贤;管仲辅佐公子纠时,曾射中政敌公子小白的带钩,而当小白做了齐公,不但禾加罪,反而任其为相。如今那里还有这种事!诗人半夜里还要抚枕叹息,梦中还与这些贤人明君游处,可这毕竟只是一场梦,只能空自叹息啊!诗到这里,可以算作一个段落。这一段主要用五六个典故来反衬自己的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用典一般会使诗歌沉闷晦涩,若连用甚至连用至五六个之多,更会使诗显得沉闷不堪卒读。但是,这首诗的这段典故迭加的段落,却并不给人沉闷之感。这里的关键就在于,这些典故,并不是为显博学,亦不是故作宛曲,而是以古人之事,说自家情怀。古与今,他人与自己,这里已溶为一体,使人不觉得是在搬弄典故。而是在倾诉幽愤。
诗的下半段,是围绕珍惜光阴,及时建功的主题展开的,其中浸透着一种深深的悲愤情绪。“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岁月流逝是人类的永恒话题之一。孔子曾自叹:“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论语·述而》)谁说孔圣人达节知分,乐天知命,无忧无虑?春秋时,鲁国西狩获麟,孔子以其为不合时而见者,为之搁笔停写《春秋》,悲泣自己已到穷途。圣人尚且如此,我等功业未建,而岁月已逝,怎能不教人悲伤叹息!这里,作者大胆运用了一些含意大致相同的重复意象,来强调趁早建功这一主题:夕阳西下、浮云飘疾、劲风陨实、秋风落花,都是指的同一事。而华盖倾覆,车辕摧折,百炼刚化为绕指般柔弱,说的也是同一事:随着岁月流逝,我们的遭遇将会越发艰难,收复失地的雄心壮志,也许永不会实现了!
连用相似意象,是这篇古诗的最大特色。近体诗求一字一句之精,要用最少的字句表达尽可能多的内容,而古体则可不受这一限制。因忧愤深广,非重复道之不足以说透,故意虽重复,而情志则越深越广。这不但不是缺陷,反使全诗显得更为古朴、刚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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