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寒山
世间何事最堪嗟,尽是三途造罪楂。
不学白云岩下客,一条寒衲是生涯。
秋到任他林落叶,春来从你树开花。
三界横眠闲无事,明月清风是我家。
这是一首以禅入诗,借诗弘扬禅理之作。
世间一切都是变化无常的,广袤无垠的宇宙,不外苦集之场,包括人在内的众生的生命,生存就是苦。“三界”无安,犹如火宅苦海。芸芸众生,囚陷在熊熊火宅之中,倍遭熬煎;沉沦于无边苦海里,受尽苦难。大千世界,红尘滚滚。这是佛教所谓“苦谛”的基本思想,是佛教人生观的基石。唐代鸟窠禅师回答白居易的偈语云:“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意谓人生即幻即梦,无须对梦与人生横加区别。“世间何事最堪嗟,尽是三途造罪楂”一联,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道出了佛教这种对人生现象和奥秘的总看法。“三途”亦叫“三恶趣”或“三恶道”,通常指地狱、饿鬼、畜生。与所谓的天、人、阿修罗三善道(亦叫三善趣)相对应。《增一阿含经》十三:“若比丘有此三不善根者,堕三恶趣。”《法华经·方便品》:“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诗的首联写世间没什么事值得叹息,统统都是人生的苦根。这不正是在向人谈经说法吗?我们也仿佛看见诗人在“拈花”、“微笑”。第二联接着又“现身说法”,“不学白云岩下客,一条寒衲是生涯”,“岩下客”当指严光。严光字子陵,会稽余姚人。少曾与汉光武帝刘秀同游学,有高名。刘秀称帝,严光更名隐遁,刘秀派人觅访,征召到京。授谏议大夫,不受,退隐于富春山。“寒衲”指和尚穿的衣服;“生涯”指从事某种活动和职业的生活。诗人毅然决断,不学受诏进京的严子陵,浪迹天涯,“一条寒衲”伴随终生。一二两联,紧密结合,天衣无缝。第一联“讲因”,看破红尘;第二联“谈果”,皈依空门;珠联璧合,禅理自见。只有断除人生烦恼和痛苦,才能真正解脱,达到空灵洒脱,不为世俗所扰,超越一切的对立,无牵无挂,能体悟万物皆空的“真如”境界。这也正是诗人想道而未道的曲衷。
“秋到任他林入叶”两联则转入对解脱之后的怡悦心境的充分表现。诗人无视人世间的千变与万化,“且共云泉结缘境”,“长和明月共无暇”。“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心若枯井,不知春来秋去,花开叶落,四大本空,五蕴非有。世间万事万物无一能扰心中之自在平静,充满悠闲飘逸,心泰神宁之意境。南宗的主要思想之一是“任运自然”、“无住”、“无念”。所谓“无住”、“无念”,正如六祖慧能所说:“于一切法不取不舍”,“若见一切法,从不染著,是为无念”。也就是说,对一切外境之物都不生忧乐悲喜之情、执著取舍之意;所谓“任运自然”即是随缘任运,听其自然,饥食困眠,不加造作。正如百丈怀海所作诗句:“放出沩山水牯牛,无人坚执鼻绳头。绿杨芳草春风岸,高卧横眠得自由。”又如慧海禅师在回答:“和尚修道,还用功否?”一问时所说的:“饥来吃饭,困来即眠。”寒山把南宗这一思想融入诗中,表现出他默契“任性”、“无住”之旨的生活态度。“明月清风是我家”,人们既可以品尝到诗本身所具有的悠然韵味,又可以由此去体会其中所蕴含的禅理、情趣。诗人闻法悟道,降伏妄念,身心宴然,得到解脱的纯净怡悦,尽在不言之中。既含蓄隽永,神韵超脱,又平淡自然,深入人心,犹如花落香浮,月印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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