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稹
百年都几日,何事苦嚣然。
晚岁倦为学,闲心易到禅。
病宜多宴坐,贫似少攀缘。
自笑无名字,因名自在天。
这首寄赠之作深寓禅理。胡果,大概是一位与诗人相契的高隐。诗人元稹晚年抑郁不得志,潜心修禅,以保持精神和心理上的内在平衡。此诗以平实通俗的语言意象,化解了“万缘皆空”这一佛象教义。
“百年都几日,何事苦嚣然。”这岂不与汉魏古诗中那些对人生短促的感慨,喟叹的诗句是同一种音调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曹操)、“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晞”(曹植)、“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飘尘”(古诗十九首)、“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陶渊明)……然而它却不像那些公开宣扬“人生行乐”的诗篇,“何事苦嚣然”,又有什么琐屑之事值得忧愁不堪的呢?(“嚣”与“敖”通,忧愁貌)由此诗人透露出一种寻求人生的慰藉和哲理的安慰却并不流于颓废消沉的意绪情感,较之汉魏诗人的坦率直露要理智得多,也更富于情致。诗人的着眼点便在于下句的“闲心易到禅”。
“晚岁倦为学,闲心易到禅。”晚年倦于学业,且把闲逸之心寄托在《易》礼、禅经上。垂暮之年的诗人,心情无所依傍,像其他许多逸士高人一样转而谈禅,这是元稹在“头欲白”时于章句,思想更趋圆炼之后力求有所超越的反映。“病宜多宴坐,贫似少攀缘。”这是诗人悟禅有所得的具体观照。“宴坐”、“攀缘”皆禅宗术语,“宴坐”即坐禅也;“攀缘”,“心不独起,必有所对之境,攀缘于彼而起。恰如老人之攀杖而起,谓之攀缘。”年老而贫病之人须多“宴坐”(坐禅)而少“攀缘”,看来诗人是抛尽了身前之功名利禄而虔心修道于佛法心印了。五六句之对以术语对术语,却可涵义直审而不觉有半点偏颇,自然明晰,不露雕琢之迹,可谓不“隔”。
“自笑无名字,因名自在天。”此句结语意谓诗人于禅业未精,无名亦无字立于丛林,而名本天赐,无复多虑。两句看似与诗前六句不相联结,然而却是从意义上对全诗的终结。一语贯之,此诗处处都渗透着“万缘皆空”的禅理,“百年都几日”、“晚岁倦为学”等等,都贯穿着一生行事归于空无,诗人的理想和志趣都化为虚有的隐义。而所有这些均无名无字,“直指人心”、“不立文字”,显示了诗人于禅观老而弥深、弥坚的态度。
元稹在其另一首寄胡果的悟禅诗中有“不恨百年促,翻悲万劫长”的诗句,由此可以看出诗人思想发展的轨迹:先是“不恨百年促,翻悲万劫长”,诗人虽不再局限于对生命短促、人生坎坷、欢乐少有、悲伤长多的沉郁而悲凉的感喟,然而却有“万劫(极长时间)长”的担忧;此诗中的“百年都几日,何事苦嚣然”,可见诗人的思想已臻于无欲无为的境界,不留恋于功成名就,不贪婪于彭祖永年,不拘于世事烦扰,唯求心境闲逸、超凡脱俗。一位壮年曾跻身于仕宦高门、流连于亭台楼榭的诗人,暮年能达此无欲无念的禅学佳境,实赤诚忠贞之士也。
为世人以“轻”冠之的元稹,在此诗中却表现不出丝毫轻薄相,更不用说他艳情诗、悼亡诗中的脂粉气、缠绵味了,这大概是禅理思致的功劳吧。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投稿及网络搜集,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联系QQ:37996619(同微信)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