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
鸟囚不忘飞,马系常念驰。
静中不自胜,不若旷所之。
君看厌事人,无事乃更悲。
贫贱苦形劳,富贵嗟神疲。
作堂名静照,此语子为谁?
江湖隐沦士,岂无适时资?
老死不自惜,扁舟自娱嬉。
从之恐莫见,况肯从我为?
秀州僧本莹,字慧空,于招提寺院作堂,名之为静照。当时,王安石、宋敏求、李大临、阎询、林亿诸人皆有诗颂之。以上诸公之作,多侧重于阐述释氏追求的静,而唯有苏轼此作却与众不同。苏轼曾经说过:“学佛老者本期于静与达。静似懒,达似放,学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为无害。”禅宗虽追求静与达的境界,然而静与达却决不等于懒惰和放纵,决不意味着心如死灰而没有人生理想,没有任何追求。因而作者在这首诗中一开始就写道:“鸟囚不忘飞,马系常念驰,静中不自胜,不若旷所之。”他打比方说:鸟儿虽然被囚于笼中,却不会忘记展翅高飞,骏马虽然被缰绳系住,却总是想着奔驰。那么,作为学道的人来说,如果只在外表上追求静,其内心却未必就真的会静止不动,毫无思想,因而与其只追求外表的静,还不如心胸旷达,任从本性,自由自在地生活。宋代的禅宗,与原始佛教主要区别之一,即在于它强调随心所欲,主张摆脱一切束缚,所谓“无缚无解,无乐无不乐”(《维摩诘经·不二入品》),成为一种适意的人生哲学。《涅槃无名论》中就主张“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于是,禅宗不赞成闭门独处,静默幽居,而是广交世人,遨游林泉。苏诗说:“君看厌事人,无事乃更悲。贫贱苦形劳,富贵嗟神疲。”这就是说,人须旷达,须活得自在,不为贫贱富贵所扰,也不能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实际上,作者对慧空以“静照”名其堂是不以为然的,因而他说:“作堂名静照,此语子为谁?”你是为自己吗?其实你本人也未必静照得了。至于说“江胡隐沦士”,他们难道就没有“适时”的资质吗?可是,他们不愿意为俗物所困扰,故而驾一叶扁舟徜徉于江湖之上,甘愿如此了却一生,他们所追求的正是适意。谁又能强迫他们改变自己的志趣呢?总而言之,作者深得禅宗堂奥,主张随缘自适,不赞成违背自己的天性,扭曲自己的人格。一首诗,阐述了一个禅宗的大道理,这个道理正体现了苏轼的人生哲学。尽管它有着一定的局限,但是仍有其可取之处。苏轼一生,热爱生活,追求自由,不肯被任何人、事、物、理所局限,所束缚,他对这一道理,确乎是身体力行了。赵次公注此诗曰:“以讥本莹之在人间亦不能终静也。”这便是苏轼此作有别于其他诗公颂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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