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
初惊鹤瘦不可识,旋觉云归无处寻。
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
存亡惯见浑无泪,乡井难忘尚有心。
欲向钱塘访圆泽,葛洪川畔待秋深。
这首七律为禅师文长老而作。文长老,即文及,住持秀州永乐报本禅院,因与苏轼为蜀中同乡,二人友情颇深。苏轼前后曾三次至禅院拜望过文长老,并写了三首诗,这是第三首,其时文长老已经圆寂。
诗中首先概述了与文长老交往的过程。首句写上一次相见时文长老的病容令人感到吃惊,以“瘦鹤”比拟,不仅形象鲜明,而且贴切自然,一位清高、闲散而又病弱、消瘦的老僧的形象凸现于读者眼前。次句写这次再到禅院文长老已经圆寂,故言“无处寻”。“初惊”、“旋觉”都形容变化之速,令人感到意外。“不可识”、“无处寻”,皆含有茫然之感。
颔联两句进一步由二人相识过程而发出人生无常的感慨。“三过门”三字概括了诗人对文长老的三次拜访,“老病死”三字极精练地概括了三次拜访的不同情形:“老”为第一次拜访文长老时见到的情形,“病”为第二次拜访文长老时见到的情形,“死”则为第三次拜访文长老时见到的情形。三次来访,由“老”至“死”,可见变化之遽。故下句对以“一弹指顷去来今”。“一弹指”为佛教常用语汇。如《翻译名义》曰:“时之极少为刹那。壮士一弹指顷,六十五刹那。”又云:“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名一弹指。”皆是形容速度之迅疾,时间之短暂。“去来今”亦为佛教用语,佛教认为人有前世、来世、今世,亦称三世。此联两句,巧妙运用佛教语汇,以高度凝练的文字,表达了作者由文长老圆寂而对人生产生的深沉感慨,而且属对也极其自然工巧。《藜藿野人诗话》云:“三过’一联,句法清健,天生对也。”
颈联对文长老圆寂进一步抒发了超旷而又真挚的情怀:“存亡惯见浑无泪,乡井难忘尚有心。”诗人说:由于近年来对于亲友“存亡”(偏义词,指“亡”)之事已司空见惯,故而心中虽悲戚,眼中却简直已无泪可洒了。然而,尽管如此,由于是同乡,又同为漂泊异乡之人,如今见其客死他乡,便自然要引起自己的怀念之情,故言“乡井难忘”。佛教禅宗主张应超离生死之境,苏轼研习禅宗之目的,主要在于摆脱尘世的烦恼,追求一种超然洒脱,旷放达观,清净自适的精神境界。他不仅对“人有悲欢离合”之事能够达观以待,而且对政敌的构陷也能不屑一顾,甚而至于将生老寿夭也看得无足轻重,他认为:“生死犹如臂伸屈。”(《吊天竺海月辩师》)佛教徒正是视生死为极轻之事的,所谓生死不念,去住自由。作者于此诗中所表达的,也是这样一种超然达观的思想境界。
诗的尾联“欲向钱塘访圆泽,葛洪川畔待秋深。”二句是用典故表示对文长老的仰慕之情。唐人袁郊《甘泽谣》载:洛阳惠林寺僧人圆泽与李源为友,圆泽逝世前与李源约定,十二年后在杭州天竺寺相见。李源如约赴钱塘,闻葛洪川畔有牧童扣牛角而歌,乃圆泽转世者。这首诗结尾援用此典,表示作者希望文长老如圆泽,能够再生转世,自己与之相约再见。这种怀念之深情,通过典故表达得更加生动感人。
苏轼平生与禅僧交游颇广,并喜与之参禅悟道。从这首诗中即可以看到作者与方外之交友情之深挚,也可以看出作者由于受佛教禅宗的影响,思想境界变得通脱和达观的情形。至于此诗格律之精严,也颇为前人所称赏。赵克宜即曰:“意沉着而语流美,七律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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