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
暮鼓朝钟自击撞,闭门孤枕对残釭。
白灰旋拨通红火,卧听萧萧雨打窗。
苏轼自熙宁四年(1071)赴太常博士直史馆杭州通判任,此诗为第三年访杭州广严寺所作。双竹,即广严寺。司马光《诗序》云:“杭州广严寺,有双竹相比两生。举林皆然。其尤异者,生枯树腹中,自其顶出,森然骈耸,树如龙蛇相萦。”因有如此特点,故北宗英宗于治平二年改名为“双竹寺”,并赐匾额。
此诗抒写了作者拜谒双竹寺禅师并留宿寺中的恬静心绪。
首句从听觉的角度着笔。寺中的突出特点是静寂,与闹市自然有别。寺僧们朝朝暮暮唯击鼓撞钟、参禅礼佛而已。这是以反衬手法渲染寺中之静。而着一“自”字,又进一步表现了诗人心中之静:任其撞钟击鼓,我则置若罔闻。佛门最为追求静的境界,不仅要求环境须静,更要保持自心之静寂,只有这样,方可心神俱寂,默然入境。
第二句承首句写自己对灯孤眠。白天里,诗人已是于方丈之中焚“一炷清香”,参禅礼佛了一整天。晚上便“闭门孤枕对残釭”。“闭门”,欲与外界隔断之意也。自己要净心澄虑,求得禅悟。着“孤”、“残”二字,使萧然幽静的空寂氛围得到了进一步的渲染。这里的“对残釭”也寓有禅意。釭,即灯也。《坛经》在谈参禅须“自悟自修”时曾说:“一念善,智慧即生,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慧能灭万年愚。”所以此诗“闭门孤枕对残釭”,实为自修自悟的过程。
第三句写拨火的细节。随着拨弄着炉中的炭火,白灰刚一拨开,马上又燃起通红的火焰。炭火之拨而又红,暗示了内心在静默观照中突然进发出“顿悟”的情形。这句诗是化用了百丈怀海传法沩山灵祐的公案。《五灯会元》卷九记载百丈怀海禅师传法沩山灵祐禅师时,写百丈怀海对灵祐曰:“汝拨炉中有火否?”灵祐拨之曰:“无火。”百丈怀海亲自起身,“深拨得少火,举以示之曰:‘汝道无这个聻!’师由是发悟,礼谢陈其所解。”怀海的意思是:要寻佛性,成正果,恰似在灰中寻火一般,表面上状如死灰,然而参透佛理,自然豁然通明,照见本性,故参禅悟道,当以治心为本。所以怀海禅师说:“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这正体现了早期禅学的心性本自寂照与随事即用显体的心要。苏轼在这首诗中所描写的,正是自己在熙宁变法期间与新党政见不合,自求放外任,内心本自矛盾,却力图超脱,追求心境澄澈的情形。“白灰旋拨通红火”一句,表面上是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实际上是表现自己在静心观照中,已对变幻无常的世事默然神会。
尾句再从听觉角度收束,与首句自然扣合。萧萧夜雨,敲击着窗棂,自然是不静。可是,诗人在这里却是以此不静来反衬内心的宁静。着“卧听”二字,体现出悠然闲散,胸无杂念的神态。他曾说:“闲里有深趣,常忧儿辈知。”(《答任师中次韵》)此日偷闲,造访禅院,书诗禅房,卧听落雨也自为“闲里有深趣”之事。
此诗虽取材于细微小事,然却表现了超旷的襟怀。语言平淡,意旨深幽。故清人纪昀评之曰:“意自寻常,语颇清脱。”“清脱”一词,其实不止其“语”如此,其“意”又何尝不是如此?清旷洒脱,正是苏轼诗文词赋之一大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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