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韩驹
汴水日驰三百里,扁舟东下更开帆。
旦辞杞国风微北,夜泊宁陵月正南。
老树挟霜鸣率率,寒花垂露落毵毵。
茫然不悟身何处,水色天光共蔚蓝。
韩驹是四川人,吕本中作“江西诗社宗派图”列其名于其中,据刘克庄《石林诗话》说:“吕公强引之入派,子苍殊不乐。”然而韩驹说诗,也同江西诸公同出一辙,即以禅喻诗,讲求参悟。他的这首《夜泊宁陵》即以“悟”字入诗。当然,他这里所表达的乃是身世之悟。《诗林广记》曾引《小园解后录》说:“子苍著《过汴河》(按:即(《夜泊宁陵》)诗云:‘汴水日驰三百里’云云。人有问诗于吕居仁(吕本中)者,居仁令参子苍此诗以为法。”其实,此诗章法虽佳,或有可悟之处,然而,其意境之空灵幽渺,则更加富于禅味。
此诗为羁旅行役之作,作者通过对自然景物的描写来抒发自己的身世之感。韩驹曾从苏辙学诗,二人皆为蜀人,苏辙赞许他的诗似唐人储光羲。后来,便因而坐“乡党曲学”,以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此诗即自汴京出发赴外任途中所作。
诗的前两联叙述乘舟南行之事。“旦辞杞国”而“夜宿宁陵”,运笔灵活,语言也如舟行水上一般,流转自如。
颈联写景,凄幽之境森然可感。“老树挟霜”,窣率作响,这是听觉感受。“寒花垂露落毵毵”,这是视觉感受。“毵毵”,是形容花枝细长而下垂的样子。“老树”和“寒花”,“霜”和“露”都表明这是深秋景色。诗人以冷色基调来绘制这幅深秋景物图,并将它置于水畔与月光之中,使得其意境越发显得苍茫与迷濛。诗人被贬谪而放外任,内心凄楚之情,也自然蕴于这幅画面之中了。
尾联,亦情亦景,情景交融。“茫然”一词,正是诗人此时心境之真实写照。宋代文人经常于诗词之中抒写自己对人生茫然无着的感慨。如苏轼即有“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的名句。这种感慨虽则带有淡淡的哀思,然而他们又常常以达观的态度将其化解。韩驹此诗也抒发了这种对人生茫然无着的感慨。然而,这种哀愁是若有若无的,简直难于令人觉察。诗人将身世沉浮之感置于苍茫宇宙之中去表现,便将情与景融为一体。面对眼前的水与月,诗人澄心净虑,一切尘劳妄念全部被置之度外,心目之中只有“水色天光”,一片蔚蓝,一片澄澈,简直连自身也似乎溶化在这蔚蓝的“水色天光”之中了。于是,直觉形象取代了逻辑思维:因果不辨,物我不分,整个世界浑沌如一,既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从京城来),也忘了自己要往哪里去(往贬所去),就连自己此时身在何处也茫然不知了。自身与整个宇宙已经融而为一了。这样一来,什么是升与降,什么是沉与浮,什么是喜与忧,统统不存在了。于是便彻底地超脱了,进入了一个永恒的禅悟的境界。诗人虽自言“不悟”,而其实这恰恰是一种彻悟。只有此时,诗人的心灵才与眼前的物象达到了完全的沟通。据《艇斋夜话》记载:有人曾向韩驹请教作诗之法,韩驹便回答说:“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几回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唐人这首诗所表达的自然是另外一种思想内涵,而韩驹却是取比喻义,用此诗强调只有排除一切外在干扰,心无杂虑,面对大自然沉思冥想,方可产生诗歌创作的最佳境界。此诗的“茫然不悟身何处,水色天光共蔚蓝”便是作者面对宁静空灵的大自然心游目想的特殊感受。
此诗由事及景,由景入情,首尾勾连,确实浑圆如一。其艺术性亦确是不容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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