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
君不见诗人借车无可载,留得一钱何足赖!
晚年更似杜陵翁,右臂虽存耳先聩。
人将蚁动作牛斗,我觉风雷真一噫。
闻尘扫尽根性空,不须更枕清流派。
大朴初散失浑沌,六凿相攘更胜坏。
眼花乱坠酒生风,口业不停诗有债。
君知五蕴皆是贼,人生一病今先差。
但恐此心终未了,不见不闻还是碍。
今君疑我特佯聋,故作嘲诗穷险怪。
须防额痒出三耳,莫放笔端风雨快。
此诗作于神宗元丰二年,苏轼由徐州改知湖州途中,当时正是“乌台诗案”前不久。秦观在赠诗中嘲笑苏轼耳聋,苏轼便以此为由,借题发挥,表达出政治失意的牢骚。诗中多是以佛家观念去理解人生,也体现出作者旷达的襟怀。
诗的前四句,化用了孟郊和杜甫诗意,述说自身穷困潦倒和贫病交加之状况。孟郊《移居》诗中有“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的句子,杜甫《空囊》中有“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的句子,杜甫《清明》中又有“此身飘泊苦西东,右臂偏枯左耳聋”的句子。苏诗化用以上诗句,终于引入“耳聋”的话题,于是下面便就此发出一番议论。
中间十二句便以佛释观点议论闻见之得失。诗人说:别人将蚂蚁的小动作当作牛斗,我却将风雷之鸣只当作一声小小的叹息。又说:完全失去听觉,耳朵就无所用了,也就无须以流水为枕去作洗耳翁了。什么也听不见,心里反倒清净,又有何害处?像《庄子》所说,浑沌被凿七窍其朴已无,其身也亡了。人有喜、怒、哀、乐、爱、恶这“六凿”存在,相互扰攘,倒不如把它们全破除掉。比如,酒后生风,眼花乱坠,于是嘴里不停地吟诗,惹下了“口业”!佛教将妄言、恶言、绮语等称“口业”,作者在这里说自己作诗是口业,明显是在发牢骚。作者又说:不仅“六凿”坏事,“五蕴”也都是贼呢!佛教把色、受、想、行、识称为“五蕴”,故而诗人说,感知外物都会给人带来害处,耳聋也算不得坏事了。然而,不闻不见就无事了吗?也未必。因为“此心终未了”,光是耳目“不见不闻”也还难于达到心里清净的目的。那么,怎么才能够真正解脱呢?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悟彻。“差”,通“瘥”,病愈。
结尾四句,以诙谐的口吻与友人调侃说:你怀疑我假装耳聋,因而,作险怪诗嘲笑我,可你自己也须小心额头上先生出一个耳朵,变作聪明过顶的三耳秀才呢!
全诗洋洋洒洒,笔端恣肆无碍,无论前人诗文还是佛老典籍,皆驱遣自如,足以见出作者高度娴熟的驾驭语言的能力。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投稿及网络搜集,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联系QQ:37996619(同微信)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