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子由渑池怀旧


苏轼

苏轼(1037~1101),字子瞻,一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嘉祐进士。他主张改革,但在做法上与王安石的激进改革不同,由于他在地方官任上对新法流弊有揭露,故被下御史狱,贬黄州。哲宗立,高太后亲政,苏轼入朝任翰林学士、知制诰,因其不同意司马光不分轻重的罢除全部新法,遂外任杭州等地。哲宗亲政,他被贬惠州(今属广东)、儋州(今海南儋县),徽宗立,他遇赦北归,第二年(1101)七月病卒常州。苏轼的散文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诗歌成就居宋代诗人之冠,他的词开创了豪放词风,他又是宋代四大书法家之一,因此,苏轼是一位文艺全才。其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其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其书法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苏黄米蔡。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子由,苏轼弟苏辙之字。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苏轼赴凤翔(今属陕西)任签判。其弟苏辙送别他之后,写了一首题为《怀渑池寄子赡兄》的诗,本诗即为此诗的和诗。苏辙此诗下有一句自注:“辙曾为此县簿,未赴而中第。”原来苏辙十九岁时曾被任命渑池县主簿,但他还未上任即考中了进士。故此,苏辙对渑池总怀有一种特殊感情。苏轼这次赴任凤翔,途经渑池,故苏辙有是作,其诗云:“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

苏轼的这首和诗,始终紧扣这二句作答。封建士子或游官,或游学,东奔西走,这不很像一只鸿雁,南来北往吗?人的一生,飘泊无定,宛如鸿雁爪踏雪泥。雪泥之上,只是偶然地留下了指爪的痕迹。对于鸿来说,一生留下来的指爪之迹,焉能处处记得?对于雪泥来说,或被新雪所掩,或因雪化而消失,鸿爪是不可能长期保存的。这四句诗以“雪泥鸿爪”为喻劝慰苏辙不必计较人生的足迹。苏辙在他的赠诗中自注:“昔与子赡应举,过宿县中寺舍,题老僧奉闲之壁。”据此可知,当年苏轼、苏辙兄弟赴京应举之时,曾于渑池寺院借宿,并题诗其壁上。如今老僧奉闲已死,昔日题诗的墙壁已坏,再也见不到当年的“旧题”了。表面看来,此二句是应和苏辙的怀旧之情,实际上仍是在讲雪泥鸿爪之理。诗中之“塔”,指僧人死后埋葬骨灰的的砖塔。“成新塔”,即刚刚死去。当年的“旧题”亦如雪泥之上的鸿爪,那也是无法长期保存的。苏轼在他的这首诗下作注曰:“往岁,马死于二陵,骑驴至渑池。”“二陵”,指今渑池之西的崤山。“蹇驴”,即跛驴,形容驴困乏之时的走相。这首诗的末尾两句,提醒其弟:当年我们在崤山的山路上走得极其艰难,“路长人困”,“蹇驴”悲鸣。如今你我相继中了进士,新生活就在前面,往事的艰辛何必还要如此计较呢?

这首诗因雪泥鸿爪之喻而极负盛名,其蕴含的人生之理也尽在此喻之中。苏轼、苏辙兄弟,都是富有激情的诗家。敏感、激情,使他们常常不能忘怀旧事。苏辙的赠诗,即是这种丰富的人生感情的自然流露,应当承认,这是无可厚非的。苏轼并非没有或不懂这种怀旧之情。但是,苏轼更懂得人生的种种偶然性。人的生命旅途,充满了种种偶然性。在这一个个偶然性的环节上,人都留下了生命的痕迹。对此,大可不必过于计较。一切都应淡然处之。正是这种淡然处之的生活态度,使苏轼在其一生的种种磨难之中,始终保持相对平静的心态,这是他熬过那些艰难岁月的思想底蕴,也是他留给后人的宝贵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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