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与夜


丘特切夫

费多尔·伊万诺维奇·丘特切夫(1803~1873)俄国诗人。生于贵族之家,自幼爱诗,拜诗人拉伊奇为师。1819年在莫斯科大学攻读文字。1822年起先后在德国等地使馆供职。与德哲学家谢林、诗人海涅相识,受其影响,形成别具一格的诗风,诗作大多为哲理、爱情和风景诗,既有优美的自然风光描绘,又有热烈的感情和深沉的思考的倾诉,而大自然与人类心灵的相融,写实与象征的交织,凝聚成诗的核心,仿佛一切都是为了使人们的理性与非理性,主体与客休,自我与非我,思维与存在的沟通,被称为“抒情的哲学家”,象征派的先驱,影响了俄、苏两代诗人。一生写诗400余首,150位音乐家为其诗谱曲。具有代表性的诗有:早期的《幻象》(1829)、《春潮》(1830)、《沉默》(1830)、《秋夜》(1830);中期的组诗《寄自德国的诗》(1836);晚年“献给杰尼西耶娃”的组诗中的《最后的爱》(1850)和《我又伫立在涅瓦桥头》(1868)等。

按照天神的至圣的意图,

用一幅金钱编织的帷幕

遮盖神秘的魂灵世界,

把下界的无名深渊罩住。

白昼,就是这光华之罩,

白昼,是天下众生的踊跃,

它是众人和众神之友,

它是伤痛的灵魂之药。

白昼消亡,黑夜光临,

她从这劫数难逃的世界上

揭开了神赐的帷幕,

把它全部撕下,弃之一旁。

于是深渊在我们面前裸露,

充满着恐怖、阴暗和烟雾,

我们和它之间竟毫无遮拦,——

这就是人怕黑夜的缘故。

诗歌富于奇异的想象。诗人不会使用精确的科学语言,或诉诸理性化的散文语言去揭示心灵中、情感上的奥秘。诗歌又常常产生出人意料的艺术效果,有时一语中的,一鸣惊人;有时蜿蜒曲折,耐人寻味。丘特切夫的《昼与夜》可谓二者兼而有之。

诗篇起始,颇有神秘的感觉,说“按照天神的至圣的意图”,将白昼视为“金钱编织的帷幕”,言其是“光华之罩”,是“众人和众神之友”,还是“伤痛的灵魂之药”。乍看,这似乎是对白昼的礼赞,然而,如果联系诗篇的下阕便可发现,这里实际上暗含的却是对白昼所喻示的现存世界的诅咒。正如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在卧轨自杀前所领悟的:“一切都是虚伪,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罪恶……”在下阕,诗人转眼之间就让“白昼消亡,黑夜光临”人世,直言是夜“揭开了神赐的帷幕”,撕下了用“金钱编织”的虚伪的,表面繁荣的“光华之罩”——白昼,于是一切暴露无遗,那就是“充满恐怖、阴暗和烟雾”的“深渊”,而这才是对充满暴力、罪恶的社会现实的形象写照。在此格外引人注目的是,一般人们总是把白昼与光明联系在一起,而将黑夜喻为夜幕,视其为遮蔽光明的凶手,作者却一反常规,不言白昼驱散夜之黑暗,反而把光芒四溢的白昼释为现实阴暗世界掩盖丑恶的“光华之罩”,而让漆黑混沌的茫茫夜色去象征行使撕破虚伪的文明帷幕,裸露“劫数难逃”的现实的正义之手,这样两种违反常情的喻体实属意外,它们明显地产生了一种陌生化的效果,让人不免大吃一惊。然而,待人再三回味,即可悟出,现实如深渊,无比黑暗,白昼的光华不过是文明世界伪造的转瞬即逝的华丽外壳,只有黑夜才能还现实之原貌,显示出世界的本质,显示出真实。惟其如此,便不难理解结尾的诗句:在“黑夜光临”之时,“我们和它之间竟毫无遮拦,——/这就是人怕黑夜的缘故。”诗人的意思是,黑夜笼罩的时节——一片混沌,它具有神秘、强大、无限的能量,不仅能显示现实的真实,还能改变现实;所谓“人怕黑夜”,这里所说的人,当然不排除作者本人,但是,丘特切夫真的惧怕黑夜吗?不!我们知道他写过许多夜的诗篇,并未给人以恐怖的感觉,如果细读全诗,从字里行间我们清楚地感受到的却是一片赤诚之心,具体说,就是诗人厌恶伪善,渴望还世界之本来面貌,哪怕还浮华为原始状态的黑夜般的混沌,从而在认识真实的现实的基础上,去改变现实的大无畏精神。而这其间不正孕育向往自然,追求真实,执著于返朴归真的叛逆思想吗?

人们认为,象征是文学表现的一种高极模式。利用“昼”与“夜”这一对对立的意象,象征现实生活的两个方面:浮华的表象和黑暗的真实,非难白昼,礼赞黑夜,这并非诗人差强人意,指鹿为马,它确实给人以“柳岸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诗作构思出人意料,而又在情理之中,神奇、沉郁、含蓄而又深刻。虽题名为“昼与夜”,其实,仍是一首“夜”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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