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
耳窍垢多无若我(1),烘烘作响如闻火。
有云病聪者(2),闻斗蚁响如斗牛,
若果如此闻更愁(3)。
谁写一老着一童(4),令渠取垢于耳中(5)。
年来世事不须听,取垢今聪不若聋!
本诗选自徐渭《徐文长三集》卷五。
也许原画在众人眼中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徐渭竟将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写入画作,一个儿童正挨着一老人,为他挖取耳垢。其实,这正是画家匠心之所在,以此来借题发挥,因小见大,用题画诗来阐发其中的深义。
诗作以诙谐的笔调写出了自己的亲身感受。双耳积垢,其量之多,堪称无人可比,因而常觉耳中烘烘作响,如同烈焰燃炙所作之声,不闻旁音。双耳失聪,本应疗治,一挖其中的病垢,但在文长先生眼中,也许失聪之苦远不及“病聪”。“病聪者”,因听觉灵敏,异乎寻常,反成疾患,蝼蚁相斗,本是悄声默息,而传入他耳中,竟如斗牛般宏亮,那岂非要将耳膜震聋吗?如果真的如此,听觉灵敏反倒令人发愁,并非好事。画家此语,言外之意是说:由此看来,失聪亦不失为好事!这种观点,在常人看来,是多么荒诞古怪,不可思议!至于画家如何会得此怪论,这便给读者设置了一个心理悬念。仅以他的颠狂作解释,也许并不能令人信服,因为这只道出了表面现象。其中之深义,读到全诗末了,才豁然开朗:“年来世事不须听,取垢今聪不若聋!”多么有力的讽刺!原来画家是以皮里阳秋之法,批判社会,世事黑暗腐败至极,简直不堪入耳,倒不如不取耳垢,做一个聋子。全诗虽然幽默俏皮,但何尝是疯言狂语,分明是身处浊世而独醒者对社会的清醒认识。
古有巢父、许由不欲闻世事而洗耳的传说,今有文长“取垢今聪不若聋”之“狂语”,略晚于徐渭的袁宏道,也该算是一位清醒者,曾以同样的笔法来批判过朝廷令人闭目塞听,愿聋不愿聪的黑暗。他在《显灵宫集诸公以城市山林为韵》一诗中云:“野花遮眼酒沾涕,塞耳愁听新朝事……旁人道我真聩聩,口不能答指山翠。”可谓一脉相承,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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