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宫行

今冬有人自京至，向我道说玄明宫。土木侈丽谁办此，

乃令遗臭京城东。割夺面势创嶻，出入日月开帡幪。

矫托敢与天子竞，立观忍将双阙同。前矻石柱双蟠龙，

飞梁逶迤三彩虹。宝构合沓殿其后，俨如山岳翔天中。

金银为堂玉布地，千门万户森相通。光景闪烁倏忽异，

云烟鬼怪芃杳濛。以东金榜祠更侈，树之松槚双梧桐。

溟池岛屿鲤跃，孔雀翡翠兼罴熊。那知势极有消歇，

前日虎豹今沙虫。窗扉自开卫不守，人来游玩摇玲珑。

陛隅龙兽折其角，近有盗换香炉铜。青苔生泥獍面锁，

野鸽哺子雕花栊。忆昔此阉握乾柄，帝推赤心阉罔忠。

威刑霹雳缙绅毒，自尊奴仆侯与公。变更累朝意叵测，

掊克四海真困穷。长安夺地塞巷陌，心复艳此阉何蒙。

构结拟绝天下巧，搜剔遂尽输倕工。神厂择木内苑竭，

官坑选石西山空。夷坟伐屋白日黑，挥汗如雨斤成风。

转身唾骂阉得知，退朝督劳何匆匆。人心嗟怨入骨髓，

鬼也孰敢安高崇?峨碑照耀颂何事，或有送男充道童。

闻言怆恻黯无答，私痛圣祖开疆功。渠干威福开者谁?

法典虽严奈怙终。锦衣玉食已叨窃，琳官宝宇将安雄?

何宫无碑镌护敕，来者但看玄明宫!

李梦阳

这首诗记载了玄明宫盛衰的过程，表达了对刘瑾穷奢极侈、祸国殃民的深恶痛绝。

全诗可分为两大段，从“今冬有人自京至”到“或有送男充道童”为第一段，描写玄明宫的盛衰。从“闻言怆恻黯无答”至尾句为第二段，作者抒写议论。第一段又可分为三层，从开篇至“孔雀翡翠兼罴熊”为第一层。这一层将《三都赋》、《阿房宫赋》的排比铺陈的手法引入诗中，形象而又夸张地描摹了玄明宫的侈糜。宫阙高耸，遮天蔽地，规模竟能与天子的宫殿一比高低。石柱蟠龙高高屹立，画阁飞梁如彩虹悬挂，重殿复廊，千门万户，金碧辉煌，烟云缭绕，珍禽异兽充斥其间……一连串的形容词，极写玄明宫建造之初的华丽奢侈，令人应接不暇。从“那知势极有消歇”至“野鸽哺子雕花栊”为第二层，描写玄明宫如今的衰败荒凉。门窗摇落，无人看管，任人攀折；宫内饰物或折损或被盗，青苔遍地，铜锁生绿，雕龙刻凤的梁栊已成了野鸽哺子的窠巢。一、二层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从“忆昔此阉握乾柄”至“或有送男充道童”为第三层，这一层从建筑来写人。指出建造这宫阙的宦官刘瑾权势熏天，骗取了皇帝的信任，穷凶极恶，搜尽了民脂民膏，建造了华丽甲天下的宫殿。诗人痛斥了刘瑾威刑缙绅、“掊克四海”、“夷坟伐屋”等一桩桩令人发指的罪状，也指摘了那些趋炎附势的卑鄙小人，将当时朝政的败坏暴露无遗。从写作手法看，开篇后即以“土木侈丽谁办此，乃令遗臭京城东”统领这一大段，第一层是描摹“土木侈丽”，第二层是突出“遗臭京城”，第三层是说明“谁办此”。条理清楚，对比强烈。

第二大段是诗人抒发议论。诗人以沉重的心情，想起太祖建国开疆时，曾在宫门竖铁牌，明文禁止宦官干预朝政，但成祖因为登基得过宦官们的帮助，自坏法典，使宦官势力日益强大，酿成国乱。因此诗人痛惜祖训，垂戒后人，要以玄明宫为鉴，不要再蹈覆辙。

刘瑾事败，宫遂荒芜。李梦阳曾被刘瑾构陷入狱，对阉宦当权有切肤之痛。刘瑾被诛后，皇帝仍然宠幸宦官，诗人写作此诗当是另有深意的。诗的第一段铺陈夸张，对比鲜明；第二段议论鞭辟入里，发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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