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每年四月半,秦淮河的景致开始渐渐好了,国子监的武书,虽然生日是在此时,却没钱到河里去玩玩,幸好杜少卿备了一席果碟,请他到河里游游。两人来到利涉桥,看到码头上贴着毗陵沈琼枝卖文、刺绣的招牌,武书认定是开私门的,杜少卿却未加首肯。二人继续乘船,来到月牙池时,碰巧遇到庄绍光与其族侄庄濯江在船上饮酒。双方谈起来,庄濯江居然是少卿父亲四十年前极好的相与,少卿应称之为表叔。大家欢然相聚,庄濯江畅谈往事,并表示也要仿泰伯祠大祭办一件盛事,邀大家聚聚。第二天,他又带着儿子庄非熊,去拜见少卿,从此也加入南京名贤的行列。
转眼长夏已过,又是清秋,那秦淮河上别是另一番景致。沈琼枝也随着众人去进香河烧香,不料回来的时候就有许多好事的恶少跟在她后面,沈琼枝见他们说混话,便怒骂起来。庄非熊看到了此事,回去后便告诉杜少卿,杜少卿推测她可能是失意之人到南京来避难,第二天便和武书一起去探问,并邀她到自家跟娘子相会。谁料琼枝到杜家不久,差人便来捉拿。少卿随即同武书赠其程仪、诗集。江宁知县见沈琼枝确实非同俗流,既会作诗又与本地名士相倡和,因而密托同年江都知县开释此女。在押赴江都的路上,沈琼枝碰巧与开妓院的李老四和两个婊子同船。
本回以沈琼枝故事为主,中间插进庄濯江与南京名士的交往,在沈琼枝被押解回江都县之际,又因与赴仪征的娟妓同船进而将情节转入仪征汤家父子故事。
上回书末,沈琼枝曾因南京多名人,从而决定赴南京卖诗度日,并希图能借此遇出些缘法来。但本回并未从她逃到南京写起,而是借少卿与武书在秦淮河游玩,看到她贴在码头上卖诗卖刺绣的招牌,表明沈琼枝已来到南京,并真正以女工卖文为生,自食其力。只是连武书都不相信她真的是卖诗文,却说她“这女人眼见的也是私门了,却挂起一个招牌来,岂不可笑”!他的根据只是因沈琼枝住在王府塘手帕巷,而这些地方都是开私门的女人住的。少卿虽不以其言为然,却也不好反驳,只是说:“这样的事,我们管他怎的?”可见,尽管沈琼枝认为南京是好地方,但在这儿谋生度日也是异常艰辛的。
杜少卿和庄濯江的相会,再次勾起人们对往事的回忆,所以作者以“话旧”作为回目。在初夏的秦淮河中,随小船在河内游荡,慢慢而行,宜兴砂壶中泡着的是上好的雨水毛尖,新茶的清香和着这宜人的景色,虽是淡淡的,却也令人陶醉。要是就着果碟,静静地喝酒,在河中淡冷处细听那若有若无的幽怨的箫管笙歌,的确能使人飘飘有出尘之思。杜少卿和武书就这样在秦淮河上随波起伏了一天,到那明月爬上来的时候,他俩游到了月牙池,此时不喝酒了,啜茗清谈。只见游船上到处有放焰火的,特别是那小老鼠花炮,像一树树梨花,在月光照耀下,洁白如玉。良辰美景,得知心把酒畅谈,武书此生日也不算虚度了。就在此时,杜少卿和武书看到了庄绍光、卢信侯在一只大船上作客饮酒,主人却不认识。经庄绍光介绍,原来主人便是庄濯江。叙起来,他还是杜少卿的表叔,四十年前与少卿之父极其相得,故而少卿与他重新叙礼,以示敬重。世交相逢,自然会倾诉往事,这才提及韦四太爷在少卿家赐书楼大醉后曾从三千里外寄信告诉庄濯江此等快事,并回忆起少卿父亲少时,“无人不敬仰是当代第一位贤公子”,进而谈到少卿的豪举,以及大祭泰伯祠之盛况,引出庄濯江也想“寻一件大事”,请大家到时一会,从而预伏他修曹武惠王庙之事。
庄濯江之为人,从他与少卿父亲曾终日相聚可知,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也。再者,他虽年老,论辈份却是庄绍光的侄辈,所以他“事庄绍光极是有礼”,聚会结束后,还先亲自送绍光回家,如此尽礼,当然大得作者欣赏。作者还借庄绍光之口,对他再行渲染。据他介绍,庄濯江不但敬重文人,流连古迹,而且颇具豪杰气概,在和人合开典当时,合作者穷了,他就把本钱两万两和典当拱手相让,自己外出转徙经营,十年又致数万金。而且还好友敦伦,但凡老朋友死无所归,都是他尽力殡葬。这与杜少卿万两银钱随手而尽的豪杰气派、助人行孝的仁慈心肠自然息息相通,所以,少卿与他也一见如故。后来少卿穷了,又是庄濯江时常接济他的,如此更反证了他的敬重斯文。可惜的是,他的儿子庄非熊,初出场即“张眼失落”地看女人,后来又跟在那些好事恶少之后随着沈琼枝走,回来后还念念不忘,可见人物确实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庄非熊见到沈琼枝时已是初秋了,此时秦淮河又是另一番景致,清风戒寒,香烟缭绕,特别是七月二十九日地藏胜会,更是满城士女,都出来烧香、看会,热闹非凡。沈琼枝就是去烧香回来时,被一群恶少跟上的,她既然并不是开私门的,自然会怒骂这些说混话的恶少。这倒让庄非熊感到诧异,因为他才来也认为沈琼枝是娼妓一流的。杜少卿得知后,毫不以为然地说:“安知其不因避难而来此地?”并极力褒扬:“果真能做诗文,这也就难得了。”这是因他自己私家南京卖文度日,也有自己难言的苦衷,所以能推己及人。但老学究迟衡山却说沈琼枝是“明明借此勾引人”,武书也觉得“一个少年妇女”“靠卖诗文过日子,恐怕世上断无此理”,但他已不说琼枝为娟妓,而是建议邀她来看是否真的会做诗。因此,第二天少卿就只邀武书同去看望沈琼枝。
沈琼枝独自一人能在南京过活,自然也有过人本领。比如她守身甚正,虽卖给人家绣春囊,却决不做非礼之事,即使存心来拿讹头的喇子,也因查无实迹被她骂了却又无可奈何;杜少卿、武书一进门,她就能看出“两人气概不同”;至于她不但生性泼辣,精于刺绣,能诗能文,还会武艺,更是她立足秦淮的资本了。可是要在南京这大邦自食其力,作为女人确实尤其不易,沈琼枝能做到,确属女中豪杰,因此方能博得作者的欣赏和赞美。
与沈琼枝一见,连武书也改变了看法,不得不对沈琼枝肃然起敬了,不但说她“不带淫气”、“不带贱气”,甚至将她与车中女子、红线等女性豪侠相比。他的转变,更反衬了杜少卿眼力不差和沈琼枝的品行之正。而且沈琼枝此时也确实知分守礼,见面后主动提出要见杜夫人,好将心事细说。杜少卿当然欣然应允。
沈琼枝曾希望到南京来能遇上些缘法,与杜少卿一见,使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所以欲将心事向杜夫人细说,以求救援。她刚向杜娘子诉完身世,马上就有差人来到杜家河房,要带沈琼枝回去。
杜少卿听说沈琼枝的遭遇后,对她愈加同情,特别是对她视盐商富贵奢华如土芥的行为极其赏识,同时也生相救之心,所以允诺琼枝:“你这祸事不远,却也无甚大害。”他所想的办法就是利用自己名士的身份,送沈琼枝诗集、程仪,并让武书也作诗奉赠。果然,江宁知县在亲试琼枝,知其确有诗才后,又见她还与本地名士唱和,而这些名士又都是正人君子,因此相信她行为端范,因而才出力相救,给自己的同年江都知县写信,托他开释沈琼枝,让她另行择婿。沈琼枝能有此结局,在当时社会中,也是很难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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