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俞秀老


宋·王安石

洒扫东庵置一床,于君独觉故情长。

有言未必输摩诘,无法何曾泥饮光。

天壤此身知共弊,江湖他日要相忘。

犹贪半偈归思索,却恐提桓妄揣量。

这首唱和之作,称颂了对方高深的觉悟,表现了与对方切磋佛理,共入空门的愿望。俞秀老,即俞紫芝,工于为诗,且深于佛理,王安石集中多有与之唱和的作品。

首联叙起,先写二人友情之深厚。洒扫庵舍,设铺置床,殷勤相待,于叙写中已见交情之深厚,性情之相投,也写出了对对方的尊崇和钦敬,颇有“徐孺下陈蕃之榻”的意味。东庵,李璧注以为即报宁禅寺。王安石退隐钟山后,在元丰七年曾大病一场,神宗亲遣御医前去诊治,王安石病愈以后,请求以住宅为僧寺,神宗特赐额为报宁禅寺。“于君”句则承上句,正面抒其交情之厚。人海茫茫,独与君心神相契,友情深厚。“独”字,颇有世态炎凉,知音难觅之意。

颔联则盛赞对方悟法之深。之所以与之交情独厚者,非它,淡泊之心,远世之志而已。从这个角度看,俞紫芝堪为良师,堪为益友。两句用了两个典故,上句用维摩诘之典。摩诘染疾,佛祖派文殊师利及众菩萨前去问疾。卧榻之前,众菩萨各说不二法门,文殊也谈了自己的见解,以无言无说,无示无识是不二法门。谈完之后,转问维摩,时维摩默然无语,文殊不禁叹道,“善哉,善哉,乃至无有言语文字,是真入不二法门。”下句用迦叶之典,饮光,即指迦叶,尝于久远劫中以金饰佛面,故后世名饮光胜尊。饮光乃禅宗初祖,传法于二祖阿难时,有偈曰:“法法本来法,无法无非法。何于一法中,有法有不法。”此两句则反用这两个典故。禅宗认为法不可说,故不立文字,以心印心。但这对于一般民众来说,未免太玄虚了,只要心中悟破了,又何必泥于形式呢?故俞紫芝不泥其说,深究禅理,阐演佛义,虽似落入言诠了,但其对禅理的悟解未必就输于维摩、迦叶一筹。王安石好为翻案文章,每每出人意表,此处即可见一斑。两句一方面盛赞对方,一方面又直应尾联两句。

颈联两句,则由盛赞对方,转写二人共同的志趣。“天壤”句,实即“此身知共天壤弊”的倒文。《史记·鲁仲连传》曾有“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弊也”之句,即此句所从脱胎。天壤,天地;弊,坏。这是佛家的见解。如能摆落因缘,跳出轮回,则此身不生不死,故可与天地共弊。“江湖”句则是用《庄子》鱼相怜于道路,“何如相忘于江湖”之意,意思是说,总有一天,你我会超出这人世火宅苦海,各自逍遥红尘之外,得其放心自在。这是王安石自己内心的独白,既表现了对纷扰喧染的尘世的厌倦,和对佛家忘世绝尘之境的向往,也写出了与朋友共同的志趣。点其“故情长”的思想基础。

尾联承颔联来,既然你有如此的觉悟,我又有如此的愿望,真希望得到你一言两语的点拨,回去仔细揣摩体会,又恐智慧根浅,也许会难以悟破真理。这两句用雪山童子半偈悟法的典故,佛祖早世曾在雪山修行,帝释为试其觉悟,即化身为恶鬼说过去佛所说过的半首偈句,“诸行无常,是生灭法”,佛祖闻半偈而顿时觉悟佛法大义。提桓,即帝释。以半偈赞对方,以提桓指自己,颇显礼貌恭敬之态。

这首诗在表达上突出的特点是用典较多,一篇之中,几乎每句都用典。这是王安石诗歌的一贯特点。大概宋人以为只有这样写,才典雅有书卷气,但对后来的读者,却不啻设了一道屏障。但也并非绝无是处,如此诗中用维摩诘、饮光二典即颇觉言短理明意深,尾联用半偈悟法的典故称颂对方,致己诚意,也显得贴切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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