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刘禹锡
曩子习礼之中庸,至不勉而中,不思而得。𢥠然知圣人之德,学以至于无学。然而斯言也,犹示行者以室庐云奥耳。求其经术而布武,未易得也。晚读佛书,见大雄含佛之普级宝山而梯之。高揭慧火,巧镕恶见,广疏便门,旁东邪径,其所证入,如舟沿川。未始念于前而日远奂,夫何勉而思之耶?是余知突奥于中庸,启键关于内典,会而归之,犹初心也。不知余者,诮予困而后援佛。谓道有二焉,夫悟不因人,在心而已。其证也,犹喑人之享太牢,信知其味,而不能形于言以闻于耳也。口耳之间兼寸耳,尚不可使闻,他人之不吾知,宜奂。开士君素,偶得余于所亲,一麻栖草,千里来访。素以道眼视予,予以所视视之。不由阶级,携手智地,居数日,告有得而行。乃为诗以见志云。
穷巷唯秋草,高僧独扣门。
相欢如相识,问法到无言。
水为风生浪,珠非尘可昏。
悟来皆是道,此别不销魂。
一条幽暗、偏僻、简陋的街巷,除了枯黄残败的几株秋草,随风摇曳,别无一丝生机。景为情生,这一幅败落之图景不仅点出诗人所居的现实环境,而且成为诗人不为世容又不能容于世的心境写照,传达出他所谓“道有二焉”不能趋炎附世,则心避尘寰、闭门修性、甘于冷僻寂寞的人生态度。突然,一阵扣门声打破这冷清街巷的沉寂。“唯秋草”之无声与“独扣门”之响亮相对,相互映衬,意境深远。扣门声响使本来空荡、早为人忘的角落显得更加阴冷清幽;秋草无声的摇曳则衬出击门轻扣之声震人心颤而似绝响。虽然千里来访的是一高僧,但诗人那颗不为人识正待点拨的焦急渴盼之心,不也穿透纸背隐约可见吗?这就为下文含隐了一层铺垫。诗人与高僧相会,两人素不相识,高僧前来本应显得突兀,可诗中描写的却十分热烈。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所谓“悟不因人,在心而已”,全系于一个“佛”字。人虽不识,其心相通,在心不在人。二人促膝而谈以佛会友,缘佛而进,直至“无言”之境,即从“素以道眼视予”进入“予以所视视之”的佛禅境界。高僧千里送禅,诗人缘佛开悟。于是诗人以两句偈语作为学生送给老师的回报之礼。“水为风作浪,珠非尘可昏”,前句是对佛教的理论基石“缘起论”的理解。江河湖海因风生出浪潮,万事万物皆因缘而起的假象幻影。人生若执著以求,则必陷烦恼苦海不能解脱。后句是对禅宗明见本心,自性清净,烦恼无缘的思想境界的顿悟。珍珠的光泽神采不能为尘垢所蒙盖,在其本性空明澄澈不能改变。人生苦海在其不识自性即佛。识得本心顿悟成佛。“悟来皆是道”,一“悟”字紧承其上,又开启一新地。诗人在高僧点参之下,满眼皆佛,处处闻道。虽远僻人寰,却方寸地虚,本心自净,烦恼无生的欢悦可见。同时也是他“道有二焉”的转语,告“不知余者”,自己并非“困而后援佛”出于无奈,而是认为儒佛及人生态度皆各有其道,各人有得在顺自己自然感悟,“如舟沿川”,非强勉所能。诗人既已悟道,已能“以所视视之”,也即了断了生死尘缘。故生离死别虽不知让多少人为之泪下,但诗人在与高僧话别时,却早已将悲凄哀怨的离愁以及世所不容的苦恼忘却,全诗亦在“此别不销魂”的洒脱高逸中,进入了佛禅了无虚空的境界。
这首诗充分体现了刘禹锡精炼含蓄的艺术风格。寥寥篇幅,尽收赠别、论佛、答世等丰富内容。篇法圆紧,一气蝉联,转境不落痕迹,句句相承,环环相扣,结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且善用对比,徒增诗意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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