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诺
徐玉诺(1893~1958)原名徐言信,笔名红蠖。河南鲁山人。家庭出身贫苦。十二岁读《四书》、《诗经》。后靠官费在鲁山、开封读小学和初级师范。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后,被选为河南省学联理事。他主要从事诗歌创作,是文学研究会的主要诗人之一。1922年6月与文学研究会同人出版新诗合集《雪朝》,1922年8月,以“文学研究会丛书”名义出版个人诗集《将来之花园》。朱自清把他的十题十三首诗选入《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茅盾将他的两篇小说选入《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一集》。玉诺的诗直面现实人生又不乏奇特的想象,刚健清新的风格中伴有优美和哀怨,在初期新诗题材的拓展和小诗、散文诗的创作方面,成就较大,产生过广泛的影响,赢得了高度的评价。1958年4月9日,徐玉诺因病逝世。留有故事诗《致王鸠城》、散文诗《蚕姑娘》等。
在黑暗而且寂寞的夜间,
什么也不能看见;
只听得……杀杀杀……时代吃着生命的声响。
二十年代初,郑振铎先生在为诗集《将来之花园》所写的卷头语中,说它的作者徐玉诺是“中国新诗人里第一个高唱‘他自己的挽歌’的人”。徐玉诺的“挽歌”,出于来自苦难农村、又热望于人生的青年之口,其所表现出的对人生的憎恶,乃是他对人生热爱的一种曲折反映,美好的愿望无法实现,“热爱”才以“憎恶”的方式出之。正是基于这种对个体人生的热爱,衍生出他对大众命运的同情关切。所以他在“高唱自己的挽歌”的同时,也为本世纪二十年代初多灾多难的中国高唱一曲“时代的挽歌”。《夜声》一诗就是诗人诅咒吃人的旧世界死灭的一曲“时代挽歌”。
《夜声》是由听觉切入表现的。抒情诗人摹写夜晚的声响,不外乎微风低语、虫鸣唧唧、蝉唱蛙鼓、夜莺啭啼之类,甚或能从一片清幽的月光中听见叩响银币的叮当声。无非一种良好心境与安谧环境的诗意契合。尽管据茅盾先生说,玉诺也“是个Diana(月亮神)型的梦想者”,但生活在二十世纪初兵匪横行的河南农村的徐玉诺,环境与心境都不允许他有如此妙曼的兴致。所以,在“黑暗而且寂寞的夜间,/什么也不能看见”的时候,诗人盈耳“只听得……杀杀杀……时代吃着生命的声响。”其时,长夜漫漫,四面如漆,看来玉诺是极为清醒、极度警觉、极其敏锐的,“时代吃着生命”的“杀杀”声响,虽不悦耳,不动听,但更真实,更本质。这里表现出的已不单纯是诗人“象猎人搜寻野兽一样”的“特别灵警”的作诗“感觉”(叶圣陶《玉诺的诗》),而是诗人对那个兵匪横行的黑暗残酷的时代的典型感受。诗人从出身贫苦农家的切身体验和朴素的阶级直觉中,已经深刻认识到支配那一时代的封建军阀官僚、土豪劣绅兵匪,是与人民、特别是与农民群众根本对立的,他们已把时代现实搅得如“黑暗的夜晚”,正义、公理“什么也不能看见”,他们是靠盘剥榨取、劫掠攫夺农民、靠吞噬农民的血肉生命来维持其骄奢淫逸、恣睢横暴的统治。他们操纵着时代的生杀予夺之权,成了“立在黑暗中的命运”,穷凶极恶地“挥动死的大斧”,“截断了一切人的生活和希望”(《命运》)。“杀杀杀……时代吃着生命的声响”,就是诗人通过瞬间即逝的听觉印象,对这个吃人时代的本质真实所作的深刻揭示和典型概括。“杀杀杀”地“吃着生命”的“时代”,是应该而且注定要被埋葬的“时代”。徐玉诺这首捕捉了瞬间即逝的直觉印象的《夜声》,正是诗人唱给这个以扼杀生命为己任的、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罪恶时代的“挽歌”,诅咒这吃人的时代,毁灭这黑暗的世界,是这首《夜声》虽未宣却深含的题旨所在。
当然,读者在这首极为警策的小诗里,除了领受深刻的思想启迪,对那一时代的真实特征产生更加本质的理解之外,也不妨从形而上的角度,对诗意作一种更宽泛的领悟。生命是一个时间过程,时间一分一秒的不停流逝,正是在一口一口地不停啮食着个体生命,每个个体生命都是在时间的不停流逝中消耗殆尽的。寂寥的黑夜里,人类生命并没有停止被啮食,仍在时间的流逝中无形地损消着,尽管看不见,但敏感的诗人竖起灵耳,却听得了盈耳的“时代吃着生命”的“杀杀杀”的“声响”。能够听到这种声音的诗人,能不感到竦然股栗、惊心动魄吗?能不对时间、生命、存在的本质豁然憬悟吗?能不去思考处于被时间不停消磨的过程中的短暂人生,应该何以自为、何以自处吗?诗人从“杀杀杀”的“夜声”里,瞬刻直觉到黑夜同人类生命消亡的联系,这种直觉把握的确颇富深邃的生命哲学意味。宜乎闻一多把“杀杀杀……时代吃着生命的声响”推许为“声响的绝唱”,把《夜声》推许为“超等的作品”(《致梁实秋等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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